第五十一章 阴阳两隔(第四更)
通过老头的讲述我们才知道,这老头名叫张贵山,生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生为人善良,就算见到小猫小狗也总会舍点吃的,所以是积攒了不少福报的。
他在四十五岁的时候丧妻,一个人把儿子大潘拉扯大。后来大潘和满桂枝也就是小艾宇他妈走到了一起,初中就辍了学,双双外出打工。
在外面打工了五年多,俩人攒下钱回村里盖了房子,当时张贵山很欣慰,觉得自己把儿子拉扯大,如今儿子都成了家,自己到下面也算跟老伴有了交代。
谁知道,儿子和儿媳二人忙着挣钱,五年之后又五年,从年头到年尾也回不来几趟家。俩人渐渐的奔三十去了,始终没个孩子,要知道,在农村二十多岁不结婚都是身体有毛病的。
老爷子就想见到第三辈,是孙子还是孙女倒也无所谓。可是儿子和儿媳妇就是不愿意生,一连说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于是这件事儿就成了老头的一块儿心病,张贵山将自己攒了大半辈子,一共五万块钱的积蓄拿了出来,跟儿子商量着,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钱晚挣个一年两年不要紧,再不要孩子那不耽误了吗。我这五万块钱也顶上你俩一年积蓄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出去不迟。
大潘嘴里答应,但是俩人还是迟迟不肯要孩子。后来儿媳妇满桂枝的母亲过世了,俩人回村奔丧。头七刚过,大潘奔着挣钱帮人去盖房子,隔壁村的吴赖子喝醉酒上家里调戏儿媳妇,正好被他撞上了。
张贵山当时气得抄起铁锨就要拍,但是岁数大了,腿脚不便利,让吴赖子给跑了。
这事儿让满桂枝的哥哥知道了,找了伙人把吴赖子给打了一顿。张贵山后来找儿媳妇聊了,问她俩为啥不要孩子。儿媳妇满桂枝没办法,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说这吴赖子骚扰自己很多年了,满桂枝的爹没的早,家里就她和她妈俩人过日子,哥哥结婚了不能啥事儿都牵扯人家。她呆在村里,又怕大潘脾气不好,哪天再跟吴赖子闹出人命来。不是不想生,是不愿意回村。
张贵山知道自己儿子爱钻牛角尖,所以这事儿也就没敢跟儿子说,但是自己又想抱孙子,整天上火,再加上那么一气,没出半年就死了。
到了下面,生死簿记载张贵山这辈子积了不少福报,下辈子能转世到一个好人家,一生衣食无忧。但是见孙子成了他的执念,于是他通过一位清风的引荐,拜到枉死城一位不动尊坐下开始修了清风,就奔着等有朝一日,自己有了道行,能回阳世见一见孙子。
谁知道,一年前,大潘被一个阴阳先生给送到枉死城,张贵山一问才知道,儿子在工地出了意外横死了。
张贵山当时万念俱灰,以为自己老张家断了根。没想到儿子大潘跟他说:“爹,你放心,您都有孙子了,今年都三岁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生前偷偷攒了一笔钱,是准备给你孙子到城里上幼儿园的。怕桂枝心疼我,所以一直没说,现在到了下面,这钱恐怕交不到他们娘俩手里了。”
张贵山一听自己有了孙子,心里的高兴就甭提了,他跟儿子大潘说:“你放心,我有办法把这事儿告诉他们娘俩,你等我上去见见孙子,然后你就跟我一起好好修行,等到十几二十年后,肯定让你看见你儿子出息了。”
张贵山去求了那位不动尊,问自己能不能回阳世见见自己的孙子。不动尊怜悯他,跟他说:“你现在还没修成鬼仙,贸然回阳世根基就废了,要是着急的话,你给孙子打梦,我能让你见到他。”
张贵山说到这里顿了顿,跟我说:“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其实就是想见见我孙子,然后把大潘留下的那笔钱说出来,让我孙子能到城里上学。今天能得大仙儿您的援助,肯定是不动尊他老人家赐下来的缘分。”
我听他这么说,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下意识的问他:“老爷子,能不能说说那位不动尊的名号?”
张贵山听我这么问,立马恭敬的说道:“恩师是枉死城四大不动尊之一,在世时叫做高麟元。”
张贵山话一说完,我顿时呆立在当场,很多问题顿时就想明白了,转而一脸的苦笑。
张贵山见我这幅表情,惊讶的问我:“您认识老恩师?”
废话能不认识么,那是我的老碑王啊。我说这事情咋这么巧呢,他家住的这么远,我的店又才开业不久,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呢?感情是我家老碑王帮我揽的活,既帮了张贵山一家,又给自家堂营积了功德。
但是我有些想不明白,我出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潘死了一年多,小艾宇也做梦做了一年多,这耗费的都是张贵山的修行啊。我家老碑王为啥不早通知我,何必让他们劳民伤财的白遭罪呢?
我对着张贵山点了点头,但是没说我跟我家碑王的关系,我问他:“那就算如此,你这么给小艾宇连续打梦,这对他终归不好,你自己的修行全消耗在这上面了,为啥不求那位不动尊早早办了这事儿呢?”
张贵山笑了笑,跟我说:“老恩师说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桂枝和小艾宇都有劫难,钱就算交到他们手里也剩不下。这劫应在别人手中不如应在我身上,这样我以后修行时少了一步劫,桂枝和孩子以后也没了劫难。”
一旁哭成泪人的桂枝大姐突然一愣,跪在虎子面前问道:“爹,前不久听说吴赖子疯了,是您报了仇?”
张贵山呵呵一笑,借着虎子的嘴说道:“不是我干的,不过也差不多吧。我觉得老恩师说的你们娘俩的劫难,恐怕就与吴赖子有关。我去年第一次给小艾宇打梦,吴赖子正好趴在窗户口偷听,恐怕又在琢磨什么坏道道,让我给吓跑了。俩月前,我再次打梦他又来了,正准备进屋,我嗷唠一嗓子,给他吓疯了。”
人哪有那么好吓疯的,恐怕是吴赖子坏事儿干多了,本身就有了心魔。准备干坏事儿的人心里都是极度紧张的,所以让张贵山借着小艾宇的身子把吴赖子给吓疯了。
“桂枝啊,生前没见着孙子爹不怪你,这都是命。我有一句话想嘱咐你,也是大潘想对你说的。”张贵山借着虎子的嘴轻声说道。
跪在地上的桂枝大姐一边哭,一边又往前挪了两步说:“爹,你说,是不是缺啥少啥了,我给你们烧。咱们在上面过够了苦日子,我肯定让你们在下面舒舒服服的。”
”不是这个事儿。“张贵山操控着虎子的胳膊摆了摆手,然后说道:“你一个人带着小艾宇不是个事儿,找个好人再走一步吧,爹不挑你,大潘也是这么想的。活人,不能为了死人过苦日子。”
“我不!”桂枝大姐一边哭,一边大吼了一声。听得出,这一声中包含了数不尽的委屈。
虎子此时的眼圈儿也红了,是受张贵山的影响,他抬起右手摩挲了一下桂枝大姐的脑袋,说道:“听话,孩子,这辈子嫁到我们老张家是你命不好,别让大潘死不瞑目!”
桂枝大姐此时强忍着眼泪,死死的咬住嘴唇,倔强的说:“谁说我命不好,我命好着呢。您对我跟亲爹一样,我跟大潘在一起这些年,他也没跟我红过脸。小艾宇知道没了爸爸,从来不惹我生气,我就带着他过。要是有下辈子,我还嫁到你们老张家!”
桂枝大姐话虽这么说,但是日子不苦吗?小艾宇他舅舅在一旁叹了口气,我也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张贵山突然板起了脸,沉声说道:“大潘跟我都修了清风了,哪来的下辈子?你不替你自己想,还不替孩子想吗?你一个人拉扯他连份工作的找不到,大潘最大的愿望就是小艾宇以后能有出息,不像他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你这样,对得起大潘吗?”
桂枝大姐脸色一白,突然间眼泪决堤,重重的给张贵山磕了个头,说道:“大潘修清风,那我死后就做烟魂!我要是改了嫁,到下面咋还有脸跟大潘见面。”
“别说了!”张贵山红着眼睛说:“人活着难,我知道,但是你得熬。将小艾宇拉扯大,你就是我老张家的大恩人。到时候大潘要是还能嫌弃你,爹我都饶不了他!”
我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桂枝大姐,又看了眼费力附在虎子身上的张贵山,心里那种堵得慌的感觉异常难受。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人的活法。人苦苦挣扎一世,到最后的牵绊只有感情。桂枝大姐和大潘,就是一对普通的农村小夫妻,活着的时候可能连我爱你都没说过,但是现在阴阳两隔了,谁敢说他们的感情不是至深?
劝桂枝大姐改嫁,那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虽然这对她和小艾宇都好,但是也要她自己想开才行。
我看张贵山附在虎子身上越来越费力,于是岔开话题跟他说:“老爷子,先说正事儿吧,我兄弟快憋不住了,别一会儿他阳火外放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