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想不通
看着密折,看着随密折一同递到御案上的证据,永康帝几乎没有多想,立时怒火攻心,下旨着御林军迅速包围承恩公府,并软禁皇后和太子。
有所谓的证据在,承恩公百口莫辩,皇后百口莫辩,又有各成年皇子背后的势力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承恩公一门很快被定罪,
随之,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太子被废,圈禁在一座偏僻荒芜的宫殿中。做次这一系列决断,永康帝却并未觉得开心,反倒近两日一闭上眼,
就想到皇后凄然满是失望的泪眼,想到恩师一夕间仿若苍老十多岁,腰背佝偻被押下朝堂的背影……尤其一想到恩公一门的男丁即将被处决在菜市口,永康帝就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今晚尤甚。
他难以安寝,不由起身在内殿走来走去,又去暖阁翻出承恩公谋反案证据,一行行一字字地仔细看,不知何时,困意上涌,
永康帝单手撑着额头,禁不住打盹,可是一刻多钟后,这位帝王蓦地醒过神,眼底怒意翻涌,下榻,二话不说,便迈着龙步走出寝宫。
不想相信刚才做的那个梦,但梦中他听到的看到的,皆异常真实,由不得他不去看个究竟。
林昭仪年十七,前年入宫,晋升之路如同坐火箭,不到两年,便由小小的才人晋升到九嫔之首,足见其很得永康帝宠爱。
而作为九嫔之首,林昭仪自然入住一宫正殿。永康帝这会儿来的地方正是林昭仪住的华阳宫,他没让内侍通禀,并眼神示意内侍和随行护卫阻止华阳宫的宫人禀报主子,
直接大步走进华阳宫,一脚踹开正殿门,直奔林昭仪的床榻,下一刻,本发出“咯吱吱”响的床榻立时安静下来,接着是女子惊慌害怕的尖叫声和男子低哑恐慌的告罪声。
床帏被永康帝身边的大太监面无表情豁开,林昭仪尚带着一脸春色,抱着薄被缩在床榻内侧,额头冷汗涔落,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
二皇子,对,跪在林昭仪榻上,慌乱间,抓着一件中衣遮在自己**部位的男子,不是旁人,是永康帝的四皇子夏子澹。
说起这位四皇子,其母是永康帝刚继位那会的宠妃,难产过世,永康帝念其伺候过自己一场,又深得他心,又因这位宠妃生下的皇子是早产,身体虚弱,不由把这个儿子一直留在宫中养着,直至现如今十八岁,都没有让其出宫开府。
对外的说辞,是四皇子体弱,尚未娶亲,实际上,是永康帝这两年一直没给其相中正妃人选。在永康帝眼里心里,四皇子不争不抢,
容貌出色,光风霁月,又极其孺慕、孝顺他这个父皇,正妃人选必须出身高贵,必须才貌双全,否则,难配得上他的四皇子。可永康帝哪能想到,这个不争不抢,孺慕他,孝顺他,光风霁月的好儿子,竟然和他的后妃……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儿臣不该受不住昭仪娘娘引诱,不该犯下这滔天罪责,求父皇赐死儿臣,以偿还父皇对儿臣的信任,赎儿臣犯下的罪孽!”
夏子澹此刻只能值么说,他以进为退,也是在赌,赌眼前这男人在听完他请罪忏悔后,能够从轻发落他。
林昭仪懵了!引诱?他怎能这么说?是她引诱他的吗?
不是,不是的,是他们两情相悦,是他许她未来,好叫她做他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并帮他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等他来日荣登大宝,给她换个身份,立她为后。
“将这孽畜押下去,关在他的寝宫里,等朕发落。”
冷睨四皇子一眼,永康帝没有温度的眼神挪向林昭仪:“褫夺林昭仪封号,贬为庶人,赐鹤顶红,尸首丢去乱葬岗!”
一听永康帝这话,林昭仪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永康帝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随之就有宫婢上前帮林昭仪稍作拾掇,
继而两名内侍走到床榻边,架着林昭仪的胳膊,径直拖出殿外。夏子澹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和愧疚,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虽然他对林氏有利用之心,但两人相识于宫外,记得那会,林氏尚未入宫参加选秀,一个偶然下,他对林氏伸出援手,就这样,两人结缘,后来……后来他只要出宫,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都会在街上遇到林氏。
为免多生事端,在宫外他基本上用的是化名,因此,林氏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不知他是当朝四皇子。直至选秀消息传出,
他又一次在宫外遇到对方,听到林氏向他表露感情,说什么不想入宫参加选秀,要他带着她私奔。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有惊怔,
有沉默,但不多会脑中有了主意,也就是那一刻起,他在对林氏有了好感的基础上生出利用之心。拒绝的话说的大义,又隐晦地给对方希望,这希望,这隐晦的方式,无非是不动声色地表露出他有心争夺皇位。
林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加之对他用情至深,听出他言语中的意思,扑到他怀中无声哭泣,临分别时,仰着头,眼神坚定情深,告知他,她会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样貌秀丽,性情柔婉不失纯真可爱,又是个身段好的,选秀过程中,一眼被皇上,他的父皇看中留牌子,接着承宠,仅一晚,便由才人晋封为美人。
得知这个消息,他嫉妒得快要发狂,林氏是他的,不管是身还是心,皆是他的,然而……然而一夕间,她成了皇上的女人,
他父皇后宫中的一员。好长一段日子里,只要一想到林氏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承宠,他的心就犹如火燎,就按捺不住心头窜起的嫉妒,
倍受煎熬到夜里,悄然走出寝宫,站在一不起眼的角落,直直地望向林氏住的寝宫。每次这样站多久,他不知,只知回到自己寝宫没多久,东方就渐显鱼肚白。
随着日子推移,满心嫉妒一个劲吞噬着他的理智,终于,他做不到再忍下去,于一个夜里……铤而走险潜入林氏寝宫。当然,他有事先着身份的心腹打听过,确定皇上在其他后妃宫中安寝,方趁夜深人静时与林氏相会。
踏出罪恶的第一步,且没有被任何人发觉,接下来的日子里,但凡皇上不翻林氏的绿头牌,而他又想要林氏作陪,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林氏那。
今晚两人在一起,是距离上次相会过去近半个月,期间他太忙,一直没来找过林氏,等今个刚闲下来,不由想起林氏,同时想着和林氏分享下他近日来的好心情,熟料,就这么被皇上,被他父皇当场撞破他们间有私情这事儿。
对不起,夏子澹很想对林氏,对他人生中第一个人女人说声对不起,可是现实情况不允许……为求自保,他只能选择牺牲对方,好在皇上面前降低他的罪责。
否则,他被皇上厌弃不说,甚至有可能被赐死,亦或者贬为庶人。
不,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就算再恼怒他的行径,赐死他……应该不会,那么剩下的便是贬为庶人,或是圈禁在宗人府。
夏子澹如是想着,觉得他的以进为退策略,觉得他把过错推到林昭仪身上,不说有七成把握在永康帝这得到从轻发落,起码五成把握还是有的。
奈何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永康帝在听完他那番言语后,对他的好感已然尽数消失,并失望到极致。
“罗福海,你说朕是不是眼瞎心盲?”
返回寝宫,永康帝面对龙床负手而立,口中无比淡漠地漫出一句。
闻言,罗福海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面,躬身回话:“皇上向来英明睿智。”
这位是永康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打小就伴在永康帝身边,眼力劲和揣摩圣意的本事厉害着呢!
“是吗?”
永康帝“呵”了声,说:“英明睿智?朕若英明睿智,能被老四在眼皮子底下这样蒙骗?”
罗福海诚惶诚恐,屏声静气,不敢作声,就听他的主子爷又问:“承恩公一脉勾结他国,伙同皇后谋逆一案,你怎么看?”
罗福海这次被吓得直接“扑通”跪地:“皇上,奴才身份卑贱,万万不敢妄议政事!”
永康帝转身坐到龙床上,静静地注视着罗福海半晌,启口:“你知道朕为何突然去了华阳宫吗?”
罗福海跪伏在地:“回皇上,奴才不知。”
视线挪向窗外,永康帝看着漫漫夜色说:“整是被梦惊醒的。按理说,不过是一个梦,朕不该放在心上,但那个梦很真实,就像是朕身临其境……”
静默,良久,永康帝沉冷的嗓音再度缓缓响起:“在那个梦中,朕作为旁观者,亲眼看到老四和罪妇林氏苟合,听到老四和林氏之间的对话……
林氏问老四,承恩公一族犯的案子是真是假,老四不假思索说,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总归皇后和太子被废,承恩公一脉即将从这世上消失,这对不少人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林氏又问老四,承恩公一族的案子是否是和老三有关?老四说整件事和老三脱不开干系,但不乏有其他推手……朕被这个梦惊住,
是怒不可遏,可下一刻,朕梦到自己出现在菜市口,梦到自己站在观刑的人群前面,看到太傅满门男丁双手被反绑,端跪在地上,
包括襁褓中的男婴都被放在待斩犯人之列,朕禁不住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傅他们被行刑么?可就在这时,
就在朕犹豫不决时,一声‘时辰到’响起,随之,不管朕如何高喊‘住手’,太傅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掉在地上,鲜血喷洒,转眼血流成河……
被梦惊醒,朕不想相信梦中看到的,却又阻止不住自己去验证,然后,老四和罪妇林氏的私情就被朕在华阳宫撞破。罗福海,
从这来看,朕做的梦是真实的,也可以换种说法,梦中朕看到的,现实中要么正在发生,要么即将发生。在太傅的头颅罗在地上那刻,朕后悔了……
朕该相信太傅、相信皇后,相信他们不会背叛朕,毕竟朕以前最为信任他们,但……不知怎么回事,慢慢的,朕对他们开始生了疑心……”
长时间没听到永康帝继续做声,罗福海踌躇片刻,硬着头皮低声提醒:“皇上,明个就是太傅被行刑的日子!”
他不想主子爷后悔,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清楚知道,太傅,也就是承恩公,对他家主子爷一直以来极好的,从不逾越臣子本分,
另外,皇后端庄大气、睿智善良又贤惠,且貌美自幼熟读诗书典籍,与皇上青梅竹马,如若明日太傅一门的男丁真全被问斩,目前身处冷宫中的皇后,必对皇上愈发寒心。
要知道,皇上昔日能登上大宝,太傅没少出力。可今时今日,谁能想到,太傅一门会和谋反案牵连到一起?满门男丁将被问斩,
女眷被发卖为奴,被送往教坊司,被送往军中红账,宫中皇后和太子一起被承恩公府的案子波及,一个被废打入冷宫,一个被废圈禁在宫中最偏僻的宫殿里……在他看来,就承恩公的品行,要说有谋反之心,打死他都不信。
再说到皇后和太子,如今就处在高位上,至于没脑子,迫不及待地想把皇上赶下台?
然,他想的透彻,又能怎样?
皇上相信证据,怒极之下,就给承恩公定罪,就废后、废太子的储君之位,现在,一个梦让皇上禁不住反思自己之前做出的决断,希望……
希望皇上真能想明白,哪怕尚未完全想明白,也先下道旨意把承恩公一门从悬崖边拉回来,免得案子有变,日后后悔。
四皇子夏子澹被永康帝身边的近身护卫押回寝宫,听着殿门从外关闭上锁,这位相貌出色,向来伪装极好,颇有城府的皇子殿下瞬间如没有灵魂的人偶似的跌坐在椅上。
想不明白,四皇子怎么都想不明白,本该歇在自个寝宫的皇上,作何会突然出现在华阳宫?
是有人暗中告密?
四皇子暗暗摇头,不可能!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如何在宫中生存。譬如扮猪吃老虎,再譬如韬光养晦,不该出头就绝不出头,暗中积蓄势力,一步步谋划,
向自己的目标靠近。稳扎稳打,不求虚名。就算他在林氏这件事上,虽是按捺不住嫉妒,踏出罪恶一步,却也有事前谨慎再谨慎,避免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结果,他以为的万无一失,以为的精神,在今晚“啪啪啪”地打了他的脸。
难道……难道今晚过后,他将与那把椅子彻底绝缘?
四皇子好想给自己几巴掌,不过是个女人,他怎就没能把持住,怎就被嫉妒左右住心神,犯下如今的大错?!
枯坐到天明,四皇子等来一道圣旨——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圣旨是罗福海过来宣读的,四皇子一脸煞白接旨。
宫里宫外得知俊逸优雅,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的四皇子犯下大错,不仅被贬为庶人,且被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一片哗然。
不过,考虑到皇家和永康帝的颜面,圣旨上并未如实写四皇子犯下的错事,而是用同等罪责替代,当日,四皇子就被押送出京。
至于四皇子暗中发展的势力,永康帝不昏庸,昨晚就命人去查,今个一大早,不少朝中官员被罢免、被抄家……
“狗皇帝倒是动作够快,看来被自己儿子给戴绿帽气得不轻。”
叶夏带着宋枫彦三只乘坐雇来的牛车到都城,听说四皇子被皇帝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一事后,禁不住通过意念对系统吐槽一句。“
一直以来特别看好的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庶母有私情,而且被做父亲的抓了个正着,主人口中的狗皇帝只要还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容忍这个儿子的背叛和欺骗。”
系统给出自己的看法。
“你是懂得越来越多了,不错,很不错!昨晚的事干的超级棒,就是不知狗皇帝会不会下道圣旨把我母族从悬崖边拉回来,把案子交回大理寺重审。”
“主人您有空间在,用不着多担心,如果狗皇帝不下发圣旨,您只需把您的亲人暂且挪到空间里,回头找个偏僻适合居住的地方再放出来,改头换面照样过日子。”
系统又是宽慰叶夏又是说出它的建议。
“那是最后没得法子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做。”
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和兄弟们,脑子里怕是全装着忠君爱国思想,要他们背着莫须有的罪名,隐姓埋名苟活于世,估计他们硬愿选择去死,
也不要这种活法。何况宫里还有皇后和太子,一旦叶家一门凭空失踪,以狗皇帝多疑的性子,势必会给皇后和太子带去性命之忧。
被废去后位,被废去储君之位,只要有命在,都存在着复立的可能。
况且所谓的谋反案本就是子虚乌有,是受人构陷,她这回头把证据丢到狗皇帝的御案上,那个谋反案很快就能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