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热闹

柳辰按在茶几上的纸,就是白天给秦科长看的那张。

至于真假,身为司法科科长的顾长生,自然一眼就能瞅出来。

看了眼抬头,有瞅了眼落款。

都不用看内容,顾长生的心就是一阵冰凉。

再通读了一遍内容……

满洲国的警务系统,一直以来都是跟特务机关和宪兵队的联系比较紧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知道满铁的庞大与可怕。

一个中国人,只要有心,想跟宪兵队,甚至特务机关搭上关系,其实并不难。

但从来没听说过,走绝对精英路线的满铁,会招募一个中国人做特勤。

回过头再想下柳辰身上的那些事儿,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中国人内讧罢了。

日本人真的会在乎吗?

在满洲国,日本人不在乎的事儿,真的算个事儿吗?

————

玩似的搞死了黄家,身后杵着一个高桥而不露。还不声不响的,傍上了满铁的大粗腿。

这样的主儿,谁能惹得起?

相比之下,坐在一边儿的卢大少爷,根本就不够看。

至此,顾长生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要认怂了。

钱虽然重要,但跟脑袋上的官帽子,还有脚下的前程比起来,算个屁啊!

小心的按照原来的折线,将证明纸折好。轻轻的推还给柳辰时,顾长生的胖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柳兄弟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一切,都不是问题。”

“没什么好提的,既然顾科长说了,对方你老家的人,那就你们商量着来吧。”

“没问题,明天!明天中午前,一定给您和咱木帮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好,那打扰了。”说话间柳辰站起身来。

对方既然服软,他便不会过分的去逼迫。毕竟顾长生刚刚的话里已经带出来了,他在警察厅是高桥线上的人。

卢森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张纸,能让顾长生随便看了眼,就突然认输了。

心里虽然好奇的要死,但这当口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啊!

只能按着心思,跟着柳辰站起身来,一起向门厅走外走去。

顾姓兄弟也赶紧起身,陪着笑脸,把二人送出门外。

看着卢森的车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顾长春叹了口气,问道:“表哥,事情难办了啊?”

“有什么难办的!”顾长生一张脸黑的厉害:“明儿把事儿跟那帮山货讲清楚,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要是看不清呢?”顾长春不放心的问。

“看不清!”顾长生冷哼一声:“脚踩在奉天的地界上,他们想咋地?”

顾长春其实并不担心,柳辰会把他们兄弟怎么样,毕竟走之前撂下的话,留了充足的缓冲。

他担心的是,自己表哥被钱迷了心。还有,兴安木帮的那撮人认不清情势。

现在确认了顾长生态度坚决,并不是搞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兄弟俩回到客厅时,顾长春的姑娘顾晓宁,站在二楼楼梯口抻脑袋往下瞅了一眼。

见没外人了,问道:“大爷,客人走啦?”

“走啦。”顾长生应了一声。

顾晓宁回头瞅了一眼,再次转过脑袋喊:“爸,我妈问,咱啥时候回家呀?”

顾长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长生。

“回吧,回吧~明儿我喊姓张的到办公室说,你甭搀和了。”顾长生摆了摆手。

“行吧。”顾长春点了点头,想了下又说:“表哥,他们要一下半下的转不过弯儿来,你别急着翻脸。

不行就喊我,我过去跟他们讲。”

“到时候再说。”顾长生不太走心的应声。

“小宁,喊你妈收拾收拾,咱回家了。”顾长春扬着声冲楼上喊了一句。

“知道啦~”

…………

顾长春一家走后,保姆出来收拾茶几。

而顾长生,则一个人闷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顾长生的二女儿顾家惠,轻手轻脚的下楼,悄悄绕到顾长生身后,猛地一下揽住了他的脖子。

顾长生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扭头瞅了顾家惠,伸手捏了下她鼻子。

溺爱的说:“多大姑娘了,整天还跟个孩子似得。”

“爸,问你个事儿呗?”顾家惠满脸神秘。

“啥事?”

“刚刚楼下来的那俩男的,是干啥的?”顾家惠似乎很怕楼上的老妈听到。

压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黑西服的那个!”

“臭丫头,你打听他干嘛?”顾长生满脸八卦的冲自己姑娘挑了挑眉毛。

“哎呀,你想什么呢!”顾家惠拍了自己老爹一巴掌。

小心的往楼上瞅了一眼,没见那个“间谍”弟弟偷听,也没瞅着好事儿的老娘。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把嘴凑到自己老爹的耳朵边儿上,小声说:“小宁好像认识那个男的~”

“嗯?”顾长生一脸的意外……

————

“嗯?”

正在开车的顾长春,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女儿,

皱着眉头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顾晓宁瞅见老爹在看自己,背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让脸隐入车厢的暗处。

顾家兄弟在家里的面孔刚好相反,顾长生一贯的慈父形象,“恶人”都让自己媳妇当了。

而顾长春,是家里万年不变“白脸儿”,“红脸儿”让媳妇去做。

通过后视镜看着老爸的一张黑脸,顾晓宁心里后悔的要命。

后悔刚才对上顾家惠那个死妮子时,没管住嘴!

顾家惠知道了,自己大爷肯定就知道了。大爷知道了,那老爸离知道还远吗?

心里纠结了几秒,琢磨着与其让老爸从大爷嘴里知道,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呢。

一咬牙,把身体往前探了探。

小声说:“爸,那个穿黑西装的我认识。而且…而且……”

顾长春心里一阵狐疑,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会和柳辰打上交道。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皱皱着脸催促道:“说啊,而且什么?”

“哎呀,你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呢?”顾长春媳妇看不下去了。

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拉起顾晓宁的手,眼里放光的问:“姑娘啊,跟妈说说~你们咋认识的呀?那男的是干啥的?他家……”

————

上午时,木棒货场外面一点点的热闹了起来。

打大南门和小南门出来的,或者打算进城办事儿的人群,无论谁经过这里,都会驻足瞅上一眼。

这一瞅,就不愿意动地方了。

老实说,像木帮这种大帮会整出的热闹,普通老百姓一般是不愿意往前凑的。

毕竟一个闹不好就刀兵相向,就算不被误伤,溅身血也够受啊。

可今天的这场热闹不同,不但场面惹眼,而且瞅着也应该没什么危险。

三个年龄各不相同的男人,光着上半身,跪在离着大门十来米的地方。

在他们身后,是九个同样扮相和姿势的汉子,其中三个身上还裹着伤布。

“呦~这是闹啥西洋镜呢?”人群后面,一挑着担子的货郎小声问了一句。

“啥西洋镜!”一暖和天儿还穿了身薄袄褂的穷酸撇嘴驳斥。

然后卖弄的说:“瞅明白喽,这叫负荆请罪,跟洋人有个屁的关系,咱老祖宗……”

“你快拉倒吧!”旁边一汉子听不过耳,白了穷酸一眼问:“还负荆请罪,跪那儿就是负荆请罪啦?荆呢?没荆你跟那叨叨个屁!”

穷酸本地人,平时觉得自己读过书,就高人一等似得,惹得四邻八乡都不待见。

既然有人开口撅他,一帮小子马上跟着帮腔:

“就是~人家光着脊梁就负荆请罪啊,净搁那瞎扯!”

“葛童生,瞅热闹就好好瞅着,别搁那掉书袋子,倒胃口!”

“哈哈……”

“哼~”穷酸一挺干瘦的鸡胸,傲气的说:“尔等读书只观其表,不解其意,下乘!下乘!”

“滚几把犊子,老子就是个出大力的,你骂谁读书人呢!”汉子马上就跟了一句。

“哼!没进过学,汝何解负荆请罪之奥义。”穷酸一下得理,不去管周围的哄笑声,大声质问。

“老子听说书先生讲的,咋的?”汉子一挺身,健硕的胸膛直接怼在了穷酸的鸡胸上。

周围瞧热闹的一帮人马上和声帮腔。

“葛童声别搁那装了,叫个说书先生,书读的都比你多!”

“就是,念了几页千字文整天装什么学问人,呸!”

“拉倒吧,人家还会背好几句三字经呢!”

“哈哈……”

“无知之辈!辱没斯文,辱没斯……”

穷酸吵不过一帮子人,嘴里絮絮叨叨的转身就走,引得瞧热闹的哄声一片。

穷酸走了,可对跪着的几个人来说,场面已经足够热闹了。

头前那三个互相打了个眼色,年纪最大的扬脖开喊:“王二当家的,给条活路吧!”

“木帮弟兄们,饶口饭吃吧~”身后的汉子们跟着和声。

“王二当家的,给条活路吧!”

“木帮弟兄们,饶口饭吃吧~”

“王二当家的,给……”

大门外喊声逐渐变得嘶哑,院子里的王广源黑着一张脸,拉磨似得乱转。

一大早就被放回来的吕强子几个,根本没啥注意。

只能杵在一边,眼巴巴的一会儿瞅瞅王广源,一会儿瞅瞅窝在阴凉地儿里的躺椅上,悠闲摇晃的柳辰。

吕强子几个被放回来,大伙儿就已经预料到,兴安木帮在顾家兄弟的压力下肯定会服软。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会服软的这么快。

而且,这服软的方式……还挺特么有创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