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一路向西

此人当然是空山一叶,绝情拒绝千叶佐奈后,他一刻也不想留在江户,于是根据前几日得到的消息,连夜前往这些准备离开江户的藏屋敷聚集地。没想到在不发出声音,不露脸的情况下,自己依然轻易便被陌生人认出,看来如果不是杀到幕府胆寒,想离开江户简直做梦!

一个普通浪人都有如此眼力,想要瞒过御庭番的忍者、专业密探、官府目付们构成的情报网的探查,大摇大摆离开江户是不可能的。

众人在沉默中打理好行装上路,长本五郎自从知晓空山一叶真实身份后,便有意无意开始离他远远的,空山一叶被分配到队伍最前方进行探路工作,长本五郎便自告奋勇担任最危险的队尾警戒,他十分后悔为了区区一枚小判要与如此危险的人物相处将近一个月,谁知道哪天被蜂拥而至的幕府大军围住,当做这位大人的同伙杀死,所以他总是心神不定的四处打探,好在发生意外的第一时间溜走。

毫不知情的其他人反而觉得长本五郎老实可靠,哪怕还在江户治下也不放松警惕。

“长本大叔不用如此紧张,这条商路虽然不是很太平,但这里还算是江户治下,幕府虽无能,但也没有山贼敢在此处设寨。”浪人头目本村山南带来的三人组中最小的一位名叫吉松十次郎的年轻浪人道。

据他本人说,自己出自甲斐名门,先祖曾出仕过甲斐之虎信玄公,但德川家康一统天下后,大肆打压往日的豪门且任人唯亲,吉松一门也渐渐落寞,到他这一代,除一把祖传打刀和一手家传的神道一心流剑术外别无他物,只好成为浪人靠着商人的雇佣为生,故此十分厌恶德川幕府。

“十次郎,住嘴!”本村山南喝到。这种公然嘲讽幕府的话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讲出来吗?要知道这个小商队里除了他们几个浪人之外,藩头和伙计加起来也有十几人,人多口杂,万一被人悄悄举报,以后还怎么在江户讨生活。

吉松十次郎瞥了瞥嘴,从怀里逃出一包金平糖招呼道:“大家尝尝,这可是好东西,最早据说是个叫做什么牙的国家传来的。”

“是葡萄牙。”岛田老板纠正道,“大家打起精神,前面便是新井关,出了那里便算是离开江户城了,我们争取今日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城的旅社居住。”

幕府末期对待这些中小商人可谓相当不友好,出了各种限制政策外,税收也多如牛毛,只在江户附近便有品川、心宿、新井等五座关卡,每道关卡不仅要征收幕府设定的商税,还需要贿赂关守,否则随便一个理由便能让一家小商屋破产。

不想被白白讹诈也可以,钻到深山老林的小路自然能避开,但问题是,如果背个篓子随意去不算太远的城町贩卖些土产之类的小东西还可以,岛田屋好歹还算有几分实力,好几辆满满登登的大车怎么也不可能进山。

“停下,所有人接受检查!”一个足轻头扛着朱枪拦在众人面前嚣张的喝到。岛田老板见状立刻堆起笑容,亲热招呼道:“呦,原来是三木大人,好久未见,正巧老朽从江户为大人带了一些特产……”

二人说笑着朝着关卡旁设立的小木屋而去。浪人和伙计们见怪不怪的各自寻找阴凉的位置饮水修习,关卡的足轻们看到对方商屋老板与头目相识,也没人愿意顶着日头仔细检查货物。

只有两个身着捕吏服侍的官差一一打量着众人,他们不管货物的事,只管缉盗,虽然幕府放松了江户城中对空山一叶的搜捕,却在周边撒下一张大网,不求这些人能拦住空山一叶,只要能得到空山一叶的具体动向便好。

空山一叶远离众人,空山一叶靠在一颗树下,自下巴揭开半首,端起他的南蛮钢壶大大灌了口酒。两个捕吏走到他近前,年轻的那位捕吏开口命令道:“喂,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为何鬼鬼祟祟的独自坐在这里,解下面具!”

一直在偷偷观察空山一叶的浪人长本五郎吓得魂飞魄散,心中大喊:完了完了,这下麻烦了,我看这次的行程应该到此结束了吧……或许这位大人会杀光所有人灭口的……

面具下的空山一叶微微一笑,缓缓揭开斗笠和面具,露出那副让所有官差在噩梦中惊醒的面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

与刚才浪人长本五郎的表情相似,两个捕吏立时楞在当场打起了摆子,脸上流的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腰间的刀虽然近在咫尺,但他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对面这位杀神的攻击。眼前这人在江户杀了不下三百人,伤者无数,填上自己二人的性命好像一点也不难,只不过在报告幕府的阵亡文录上增加两个名字罢了。

见他们没有当场发作的意思,空山一叶重新戴回面具,冲着两个官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滚,不要打扰自己喝酒。

此时如果他愿意,杀光这些守备的足轻和官府捕吏简直轻而易举,冲出关口进入山林之中,哪怕大军搜捕自己也不怕,所以空山一叶根本毫无畏惧,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不不熟悉道路,早已独自离开了,怎么可能跟着商队浪费时间——虽然他有的是时间。

但畏惧的是官差!其中一位老捕吏勉强压下打颤的牙齿,连连挥动双手,含糊不清的嘶声道:“过过过。”货物也不再检查,直接命令足轻开关,送岛田屋众人出关。

众人懒洋洋的起身,甚至心中埋怨为何不能多休息一会,岛田老板也和那位足轻头告别,大家开始新一轮的跋涉。

“大人,刚才那个人……”年轻的捕吏看到商队走远,这才回过神,颇感刚才胆怯的行为实在愧对自己的俸禄。

“哦,一个普通浪人而已,每天离开江户的这种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老捕吏面无表情的答道。

“我看他好像是……”“闭嘴!小子,我告诉你,最好忘了今天这件事”

“前辈!为什么?!他可是……”

“他可是连将军都能杀的人物!”老捕吏压低声音:“前些天这位大人在江户杀了多少往日威风凛凛的旗本,杀了多少武功高强的剑客侠士,估计他那把名剑都不愿粘上我们这些人的血,我们不够资格!”

见年轻捕吏面露不忿,又恶狠狠的警告道:“把这件事上报?小子,你想过没有,如果上面的大人和同僚们追问‘当时为何不拼命拦住他’,你怎样回答,嗯?!无论你说什么,哪怕不会被治罪,这辈子一个懦夫的称号便丢不掉了,你们春田家世代名誉、你子子孙孙的名誉都毁在你手里了。”

年轻武士沉默不语,前辈的警告的确是事实,失去名誉对于他们这种低级武士来说,简直这比死更严重!不但他会在同僚中抬不起头,乃至子子孙孙都会背负起这个污名。

“唉,你家世代俸禄不过区区50石,全家每日喝粥才勉强度日,家中老母、幼妹还需要你的俸禄赡养,不可随意舍命。你想想,坐拥千万石的将军殿下和那些一日三餐喝酒吃肉的大人们都拿这位大人没办法,我们又能怎么办?忘掉这件事吧,回到江户后我请你到吉原的宿场喝酒,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花街见识见识吗,据说有一批新来的游女很不错……”

就这样,幕府最后一次可以掌握空山一叶具体行踪的机会消失了,空山一叶得以平静的跟随岛田商社一路西行,彻底脱离江户的窠臼。

终有一天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但那时,谁是官谁是匪亦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