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黑泥
若是说卫宫切嗣对亲手杀死亲人这件事没有悔恨,那是自我欺骗。
每当回忆起父亲卫宫矩贤作为父亲的温暖,以及娜塔莉亚·卡明斯基的谆谆教诲,在夜深人静之时,卫宫切嗣都会不由得出神许久。
他的选择“没有错”。
他的父亲是邪恶的魔术师,他的研究会引发灾难;娜塔莉亚·卡明斯基驾驶的飞机上是数百名食尸鬼,若是飞机降落,电影中的亡灵天灾将会在飞机降落的那座城市中成为现实。
卫宫切嗣做了正确的事,如果要在生命中做出选择,拯救其中的一部分,放弃一部分,那么衡量被拯救者价值的唯一指标,便是数量。
在被放弃的少数人当中,或许有些人对社会的贡献会更大,例如他们可能是颇有建树的科学家,具有稀有才能的人才,但处于对他们毫无了解的“旁观者”,只能将所有生命一视同仁,拯救大多数。
这残忍的选择,便是卫宫切嗣所信奉的“正义”。
所以,为了达成对最广大生命的救赎,他必须做下最后的恶。
依然参与圣杯战争的御主,只剩下他一人。
自爱因兹贝伦家前来为间桐樱治疗的维希路德医生在尽早到达时,已经告知卫宫切嗣:
想让圣杯真正开启,需要极其从英灵座召唤来的全部七名从者的灵魂。
在圣杯战争中生存到最后的一名御主,需要杀死自己的从者方能开启圣杯。
在卫宫切嗣的认知中,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
既然如此,即使是略显宏伟的愿望,圣杯也是能够将其实现的吧?
以圣杯的奇迹之力改变这个丑陋的世界,从此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战乱与争执。
为了到达那样的世界,即使自己为此付出生命也不为过。
对眼前两名从者的谋杀,这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恶。
卫宫切嗣低下头,在他的右手手背,与saber阿尔托莉雅签订契约的三枚令咒迄今还没有减少,而他的左手上则保存着一枚与Berserker现任御主——一个年幼女童——交易得来的令咒。
在两名从者“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卫宫切嗣低声说出了那句话:
“以令咒之名下令……”
一抹若有若无的挣扎自卫宫切嗣的脸上一闪而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saber、Berserker……自裁吧。”
惊愕与挣扎,浮现于saber阿尔托莉雅俏丽的面庞上。
高大的berserker正背对着自己,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从背后仍然可以看到其握着长枪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仿佛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抓着他的手的什么东西做着艰难的斗争。
“切嗣,你……”
saber同样挣扎着意图说些什么,但令咒的效力对从者是绝对的。
获得胜利,听从命令等宽泛且时效过长的命令由于限制弱,对从者几乎是无效的,但让从者自我了断这样具体而强制的命令,将会被令咒百分之百地执行。
因此,两名从者就这样怀着不解、仇恨等情绪,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黄金长剑与龙纹长枪流光溢彩,而它们的主人一定不曾想过,最终贯穿自己胸膛的,将会是自己最熟悉的武器。
…………………………
尖塔大厦楼顶,肯尼斯透过望远镜,将冬木市市民会馆前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把自己的眼睛从望远镜的镜筒旁移开,转身面对间桐樱。
“小樱,你赵叔叔现在遇到麻烦了。你是他的御主,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够帮助他了。你愿意帮帮你的赵叔叔吗?”
间桐樱不假思索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肯尼斯老师你说吧,只要能帮上赵叔叔的忙,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的。”
“乖孩子。”
肯尼斯微笑着说道:
“那么,小樱你现在跟着我一起说——”
幼童稚嫩的声线与青年男子略显刻薄的声线融合在一起,与尖塔大厦楼顶的寒风中飘远:
“以第二令咒之名下令”/“以第二令咒之名下令”
“赋予吾忠诚的守护者”/“赋予吾忠诚的守护者”
“主宰自我命运之权利!”/“主宰自我命运之权利!”
间桐樱娇小的手上,第二令咒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芒,随后消失不见。
肯尼斯欣慰地摸了摸间桐樱的头:
“做的很好,小樱,但是还不够,让我们再来一次。”
“以第三令咒之名下令”/“以第三令咒之名下令”
“赋予吾忠诚的守护者”/“赋予吾忠诚的守护者”
“主宰自我命运之权利!”/“主宰自我命运之权利!”
间桐樱手上的最后一枚令咒,同样放出深红色的光芒,随后消失不见。
……………………………
黄金的长剑穿胸而过,高洁的骑士之王带着不解消失在冬木市的街道。
但berserker手中的龙纹长枪,却在即将贯穿其胸膛的最后一刻停在了半空。
一名从者的令咒分别有两名御主同时掌握,这样的情况从第一次圣杯战争开始直到现在都只发生过一次,而在此基础上拥有令咒的两名御主发出的命令出现冲突的情况更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但令咒终究不过是魔术,遵守魔术的基本原则。
当两个人站在相同物体的两旁同时将物体朝相反方向推动的时候,该物体移动的方向将会由力量更大的一方决定,这是十分容易理解的原则。
那么,同样是令咒,以两枚令咒下令的间桐樱的命令,具有比卫宫切嗣以单独一枚令咒作为祭品所下的命令更强的影响力。
最终的结果,便是赵云以自己的“自我意志”拒绝了卫宫切嗣的命令。停止了自杀行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宫切嗣感到措手不及,他的武器已经被他收回,甚至卡利科冲锋枪的保险已经被关上,现在他距离赵云之间的距离不足五米,这样短的距离,他的枪从拔枪、打开保险、瞄准到扣下扳机最终开枪所耗费的时间,绝对比不过眼前从者抬起长枪的突刺。
更何况,人,几乎是不可能战胜从者的。
视野中,眼前白衣银甲的英灵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向自己逼近。
哪怕已经强行开启固有时制御四倍速,卫宫切嗣依然没有逃脱赵云的追击。
英灵扼住卫宫切嗣的咽喉,推着他直接撞进了燃烧着的冬木市市民会馆中。
冬木市的市民会馆,与世界上其他所有市民会馆一样,在平日里会充当市民们举办大型会议以及音乐会等演出的场所,馆内最主要的设施便是舞台和观众席。
而在被berserker推入市民会馆后,卫宫切嗣摇晃了几次自己因为撞击而感到晕眩的大脑。
当他睁开眼睛后,他看到了冬木市市民会馆的舞台之上,一个通体似由黄金构成杯状用具,正在半空中悬浮着,自这“圣杯”中产生的魔力波动极其强大。以至于卫宫切嗣这样身经百战的魔术师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而从这“圣杯”当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一些诡异的黑色物质。这种物质整体都是漆黑色,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浓稠的酸奶。
“我自己都进入了火场,强行让我进来的berserker去了哪里?”
环顾四周,卫宫切嗣发现原来是自己现在正处于半躺倒在地,观众席的靠背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冲击力造成的伤痛,尤其是肩部的扭伤以及肋骨的断裂在卫宫切嗣体内阿瓦隆剑鞘的作用下很快便愈合了。
他扶着观众席的座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穿白衣,戴银甲的berserker转过身来,凝重的表情无比精彩,几乎可以入选演员的教科书。
“切嗣先生,尽管你一定是希望杀死我。但我认为你还是需要了解一下,关于圣杯的一个尚未揭示的真相。”
说着,berserker以一种无法反抗的巨大力量,将卫宫切嗣抓住。而后带着卫宫切嗣一同跳进了圣杯内涌出的黑色液体。
漆黑而黏稠的液体包裹着卫宫切嗣,将他的意识带向遥远的幻境中。
回过神来,记忆中最鲜明的东西,只剩下子弹、匕首、剧毒、炸弹……
和被自己亲手终结的,无数生命。
这些生命都化作尸体,被自己踩在脚下。
“切嗣,你是正确的。”
卫宫切嗣扭头看去,在他身边站着的是熟悉的妻子,爱丽斯菲尔。她的脸上,是纯洁的少女般温柔,却又如母亲般慈爱的笑容。
她靠近切嗣,与他并肩站在尸山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陪我。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到达这里。”
“爱丽……”
爱丽丝菲尔那令人怀念的亲切面庞,让卫宫切嗣感到温暖。但卫宫切嗣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劲。
是因为她身穿着自己从未在爱因兹贝伦家看到过的漆黑的长裙吗?
不,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更让卫宫切嗣感觉不对劲的,是有种忽略了什么重要问题的感觉。
对了,自己明明是在进行圣杯战争,并且被berserker推入了黑泥之中,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自己很清楚,爱丽斯菲尔的体内是“圣杯”,既然他已经在冬木市市民会馆中看到黄金的圣杯,那就意味着爱丽斯菲尔已经死了,甚至连身体都不会留下,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切嗣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最初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
爱丽斯菲尔掩嘴发出轻柔的娇笑:
“这里是能实现你愿望的地方。你现在就在你所追求的圣杯之内。”
切嗣语塞,扭头打量四周。
如大海般翻滚着波浪的黑色泥土。
四处都是由干枯的尸体组成的尸山,它们在逐渐沉入海中。
天空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红。在黑色的泥雨中,漆黑的太阳支配着天空。
风,是诅咒与哀怨。
如果用什么词语来做比喻的话,这里不是地狱又是哪儿呢?
“你是说,这里就是圣杯?”
“是啊,但不用害怕。这不过是未成形的梦境,或是还在孕育的胎儿一样的东西。现在,它只是在等待出生。”
“看那里。”
爱丽丝菲尔指向天空。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太阳”。
在爱丽斯菲尔特别指出后,卫宫切嗣又仔细观察了一番。
原来那不是太阳,而是一个黑色的漩涡,那里是这个类似地狱一般的世界的中心,是天上的一个“孔”。
孔洞中,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那就是圣杯。虽然还没有形态,但容器已经被装满。接下来只要祷告就可以了。根据被托付的愿望,它能变化出相应的样子。接着它才能获得现世的姿态和形状,才可以出现在“外界”。”
“正如我所预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果然是你。好了,快点祈祷吧。你的愿望将赋予圣杯形态。只有你才是配定义它的人。切嗣,对圣杯祷告吧。它将实现你的愿望。”
切嗣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那个可怕的“孔”。
只要是个神经正常的人类都不会认为那个“孔”是什么好东西。可即便如此,爱丽丝菲尔还是笑得那样淡然呢。
对了,卫宫切嗣恍然大悟。
她的笑容,这个“爱丽丝菲尔”的笑容才是这个世界最让他感到异常且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谁?”
卫宫切嗣向眼前的“妻子”发问:
“如果圣杯的准备已经完成,也就说明爱丽丝菲尔已经死了。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爱丽丝菲尔啊。”
“爱丽斯菲尔”巧笑嫣然,轻轻提起黑色的长裙向卫宫切嗣行了一个淑女的屈膝礼。
卫宫切嗣从怀中摸出那把他最信任的战友contender,他已经提前在里面压入了一发起源弹。
卫宫切嗣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眼前这个披着他妻子外貌的可疑女子。
“不要试图隐瞒,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面对充满杀意的枪口,身穿黑裙的女子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说道:
“好吧,我不否定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张面具。毕竟如果我不借用某个已经拥有人格的‘躯壳’,就无法和别人交流。我只是为了传达我的愿望,才装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我所拥有的爱丽丝菲尔的人格却是货真价实的。她在消失之前,最后与她进行接触的人是我。所以我继承了爱丽丝菲尔最后的愿望。她希望我能以她的样子出现。”
卫宫切嗣凭借直觉听出了眼前人的言外之意。
既然她,或者说是它将这个地方称为“圣杯的内侧”,那么眼前这个以“人”的姿态出现的“非人之物”,应该就是——
“你是圣杯的意识?”
“嗯,你可以这么认为。”
借着爱丽丝菲尔的身体,它认同地点点头。但听到这儿,切嗣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可能。圣杯只是纯粹的‘力量’而已,它根本不可能拥有什么意识。”
“以前或许是这样,但现在不同了。我拥有意识和愿望。从那个你所爱的人那里继承的愿望,一个渴望真正拥有生命与感情的人造人所抱有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希望被生于这个世间’。”
“这不可能!”
它所说的话让卫宫切嗣感到难以置信。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它就不是切嗣所追求的那个“万能的许愿机”。
“既然你说有意识,那我问你,圣杯会怎样实现我的愿望?”
仿佛是遇到了难题一般,“爱丽丝菲尔”微微歪下头。
“这个问题切嗣,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一个非正常人类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无限接近圣杯。所以,你才能像现在这样,在与我交流的同时,还能保持理性。如果换作普通人类,在被那黑泥碰到的同时就精神崩溃了。”
爱丽丝菲尔开朗而愉快的说道。
“拯救世界的方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所以我会继承你的做法,像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为你完成愿望。”
“你在说什么?”
切嗣没能理解。因为他所理解的东西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回答我,圣杯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圣杯降临现世,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对于彼此的答非所问,“爱丽丝菲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
“没办法。那么接下来,只有让你去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了。”
白皙柔软的手掌,遮住了切嗣的双眼
“亲眼去看看吧,你会明白圣杯的答案的。”
…………………………
大海上漂着两艘船。
一艘船上有三百人,另一艘两百人,总共五百名乘务人员与乘客,以及卫宫切嗣。假定这五百零一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剩下的人类。
接下来切嗣只要根据下列命题和角色来演一场戏就行了。
“两艘船底同时开了一个致命的大洞,而拥有船舶修复技术的只有切嗣一人。在修补一条船时,另一条船会沉没。那么,你会选择修哪条船呢?”
爱丽斯菲尔的声音慵懒而闲适。
“当然是三百人的那条船。”
符合卫宫切嗣一贯的作风,衡量生命重量的唯一的单位就是数量,为救多数牺牲少数。
“当你做了决定后,另一条船上的两百人把你扣住,要求先修补这条船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
还没等回答,切嗣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挺机关枪。
枪如同自动机械一般突然射出了子弹。切嗣只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是一瞬间,二百人便被全部射杀。
“正确。这才是卫宫切嗣。”
切嗣一动不动地目送载着尸山的船渐渐沉入海中。甲板上的每具尸体,似乎都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那么,剩下的三百人丢弃了受损船只分乘两艘新船继续航海。这次一条船两百人,一条船一百人。但这两艘船的船底,再次同时出现了大洞。”
“喂!”
“你被乘坐小船的一百人拉住,要求先修理这条船。你会怎么办?”
“这可是……”
眼前亮起炫目的闪光,随着炸弹的爆炸,乘坐小船的一百人化为了海中的淤泥。这就是卫宫切嗣的作法。和他向来的风格一样,贯彻了杀戮。
“对了!”
“这不对!”
哪里正确了。生还了两百人,而为此,他分两次,一共杀死了三百人。
“不,你的计算没有错。你确实为了拯救多数而牺牲了少数。好了,下一个问题。”
没有理会切嗣的抗议,游戏的主人继续说道。
一百二十人和八十人被放在天平上。切嗣虐杀了八十人的少数人。
接下来是八十人和四十人。“魔术师杀手”再次送葬了少数派的四十人。
六十人和二十人
二十五人和十五人。
选择还在继续,杀戮还在继续,尸山越堆越高。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
这低级的游戏让卫宫切嗣直犯恶心,他向那个自称“圣杯的意识”的东西发问。
“是的,这就是你的真理,这是杀手卫宫切嗣的内心作出的回答,也是圣杯作为愿望机必须为圣杯战争的获胜者实现的愿望。”
“不对!”
看着被染红的双手,切嗣惨叫道。
“这不是我的愿望!我希望能有除此以外的方法,来救赎这个世界,让世界获得永久的和平!所以我才寻求圣杯,我才寻求魔术的奇迹!神秘的奇迹!”
“你没能认知的方法不可能包含在你的愿望内。如果你希望拯救世界,就只能用你已经认知的方法来实现。”
“开什么玩笑!这又算哪门子奇迹!?”
“不,这就是奇迹。你所期待的愿望,无法凭个人的力量实现的愿望,将会以圣杯巨大的力量来完成。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五百人的大船上的幸存者,迄今还剩下五人,那全都是对切嗣来说最重要的人。
但他还是必须做出选择,是救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他绝望地扣动扳机,击中了卫宫矩贤与娜塔利雅卡敏斯基,脑浆四溅。
“你想降临现世,对全人类做出这样的事?难道这就是为我实现理想吗?”
“正是。你的愿望最适合圣杯的形态。卫宫切嗣,你简直太适合‘此世全部之恶’这一名号了。”
还剩下三个人,是救一个还是救两个?
切嗣用颤抖的手握住了刀柄。
泪水已经枯竭。带着如同鬼魂一般空洞的目光,切嗣撕裂了久宇舞弥的身体。
就这样,世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不必再放在天平上称量了。无需计算的同等价值。这是用四百九十八条人命换来的,最后的希望。
完成了这一切的切嗣终于舒了口气,他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被包围在火炉的温暖中。
令人怀念的,平静而温暖的房间里,“妻子”和“女儿”绽开笑颜。
也就是说,这才是他所寻求的,安稳的世界。
不用再去争斗,也不用去伤害谁。完完全全的乐土。
“你回来了,切嗣。你终于回来了呢!”
带着满脸的喜悦,伊利亚丝菲尔用小手抱住了父亲的脖子。
在大雪纷飞的最北端城市,有这样一份安宁。
染血的生涯,在最后迎来了这样令人不敢想像的温暖。
如果这样平和的儿童房间就是世界的全部,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争执与纠葛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家人,甚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存在,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战斗和纷争。
“对吧?明白了?这就是圣杯为你所成就的愿望。多么温暖而幸福的世界啊!”
爱丽丝菲尔对正沉醉在幸福中的丈夫微笑道。
只要向圣杯祈祷就行了。
祈祷妻子复活,抢回女儿。
在无限的魔力面前,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奇迹。
剩下全都是幸福。在这颗一切都被毁灭的星球上,最后的三个人类,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爱的女儿伊利亚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伊利亚只要能和爸爸还有妈妈在一起就够了。”
抚摸着怀中最为疼爱的女儿的头,切嗣的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谢谢……爸爸也最喜欢伊利亚了。我发誓这一点上爸爸所说的绝无虚言!”
切嗣将枪口,抵在了女儿小小的下巴上。
“再见,伊利亚。”
少女的头部,随着枪声爆裂开来。
切嗣被眼泪沾湿的脸颊上,沾着带有银色发丝的肉片和血迹。
爱丽丝菲尔惨叫起来。她瞪大双眼,头发散乱,疯狂而忘我地大喊。
“切嗣!你干了些什么?!”
切嗣将冲上前来的妻子压倒在身下,用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圣杯,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管这具躯壳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与身体共存的爱丽丝菲尔的人格却依然真实存在。女儿被杀的绝望和痛苦,以及对杀死女儿的丈夫的憎恨,都毫无疑问是爱丽丝菲尔真实的感情。
切嗣径直注视着她,接受了这一事实,同时使出浑身力气掐住了妻子的脖子。
“你为什么拒绝圣杯!为什么,你要这样!?”
“因为,我……”
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如此空虚,就像一阵吹过空洞的风。没有悲伤,没有愤怒。舍弃了自己所追求的奇迹,也放弃了与初衷完全相悖的利益。
他放弃了追求圣杯,那么与爱因兹贝伦家的契约自然也就失败了。
存在于幻想中,与年幼的女儿如常人父女一般幸福的生活下去,这样一个只属于奢求的愿望。自然也就化为泡影。
“我要拯救世界。”
只有一点,那是贯彻到最后的信念。但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样空洞。
爱丽丝菲尔凝视着切嗣,她雪白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无论何时都带着慈爱和憧憬注视着他的绯色双眸,此刻也染上了诅咒和怨恨。
“我诅咒你!”
优雅而纤细的手指抓住了切嗣的肩。从深深陷入皮肉的五指中,流淌出黑色的泥土。
“卫宫切嗣,我诅咒你,为你今日的拒绝,愿你痛苦悔恨直至死亡!”
第三者戏谑一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卫宫切嗣的背后:
“痛苦和悔恨这样的东西,对于卫宫切嗣而言已经够多了。就算再多上一些,不也是不痛不痒吗?”
他转过头,眼前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的戏谑针对被卫宫切嗣压制住的“爱丽斯菲尔”,而面对卫宫切嗣的脸上则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宗教油画中慈爱的神明。
“Berserker。”
卫宫切嗣从喉咙的最深处挤出几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