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存大义吐露心声

第二十五章存大义吐露心声

云州城有门路的达官贵人，在战火来临前几乎都跟着老蒋逃到武汉、重庆等地去了，留下不少空宅院。大龙做向导，杨闯等人的临时落脚点就选在城北一个叫徐府的老宅院。

徐府主人是大龙的远房长辈，听说小鬼子围了南京城，国军快守不住了，便收拾细软早早逃到重庆去了，只留下位老管家在云州看守。

徐府不是很大，两进的院子，进门立着块牌坊，转过便是正屋，正屋两侧是主人的居室和书房，还有饭厅，院子两侧是一排空房，后院的屋子也空着。原先是几个下人住的，主人逃走之前，都遣回了乡下。

众人各自找了房间住下，便聚在院子里听大龙聊他们是如何找到连长杨闯的。

武汉东郊密林放走杨闯之后，警卫连上下颇为不舍，囔着喊着要杀回南京城，替死难的同胞报仇血恨。大龙、刀子、马仔、三喜犹为如此，私底下悄悄做好了离队的准备。听说团里准备派人追捕，兄弟几个一合计，得嘞，主动请缨，并立下军令状，誓言定将叛徒杨闯抓捕归队。

一路紧追慢赶，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今天早上赶到了云州城。没有丝毫停歇，大龙轻车熟路，领着几兄弟直奔十里香酒楼而来，谁知正好碰上杨闯等被小鬼子围困。大龙急得拔枪便要营救，被机敏的马仔及时给拦了下来，说凭连长的本事，这么点小事儿都摆不平？闯出包围圈还不是小菜一碟？兄弟几个便躲在远处盯着十里香酒楼，把杨闯等人与小鬼子的战斗和逃离十里香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叫花子向小鬼子告密时，正好被追踪的几弟兄瞅见，索性让小鬼子当起了向导，一路跟到了商行。

幸好来得及时，从背后打了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也救了杨闯等人一回。不然，说不准还会出什么事儿来。

“哟，哥儿几个来者不善啊？怎么着，这人在这儿，抓还是不抓啊？”林志国话有所指，不禁揶揄起大龙几兄弟来，鬼儿子，敢抓杨哥，老子第一个不饶你们。

“抓个屁！不说是来抓连长，咱能离开队伍跟连长一起打鬼子吗？”马仔白了林志国一眼，三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大龙淡淡地看着何明湘，心里正琢磨什么，刀子头也不抬，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短刀，就好象手里拿的不是杀人的刀而是件心爱的古玩，让人心里发寒。

“你们呢？还抓吗？”目光转向何明湘，林志国右手搭在枪柄上，机头已经张开，大有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向的意思。大龙几兄弟也目光不善地盯着何明湘和几名汉子，刀子狠狠地盯了何明湘一眼，把玩儿的手停了下来。

何明湘右手扶着受伤的左臂，额头上直冒冷汗，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几名属下，再看了看面色不善的林志国等人。他知道，如果再提抓捕杨闯的事儿，哪怕真是“回去协助调查”，林志国、大龙等人枪里的子弹就会有一颗属于自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即便顾忌小鬼子不开枪，刀子的刀，也一样会划破自己几人的喉咙。凭这几兄弟的本事，自己的几名手下，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兄弟们，误会，这纯属误会……”何明湘讪笑着：“鄙人也是奉上峰的命令，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了，经过这么久的追踪、观察，杨闯是不是叛徒，是不是要投靠日本人，何明湘在心里已经开始怀疑。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针尖对麦芒，刀尖对刀尖呢？再观察观察，若杨闯真是为了杀鬼子，老子也是中国人，也不是吃素的，顺便帮他一把又何妨，如果真要投靠日本人，抓捕或者击杀，机会会有的！

“误会？要不是你鬼儿子几个，能把小鬼子招来吗？李叔也不会死！”林志国不依不饶。

何明湘无言以对，额上的汗淌得更凶了。

抬手阻止了林志国和兄弟们，杨闯一脸严肃：“何队长，现在应该告诉我罪名了吧？不会真以为我是逃兵吧？抓逃兵，不是军统的职责！”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军统这样大动干戈，从武汉追到云州城，明显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军统的人这么卖力地抓捕、追杀自己？杨闯心里很疑惑，这个疑问从河弯镇一直到云州城，常常在他的脑海中沉浮翻滚。

“这……”看着怒目而视的林志国和大龙几兄弟，何明湘犹豫，亲眼目睹杨闯杀小鬼子的那股狠劲，他对上峰下达的命令更加怀疑。不能说，坚决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还是不提为好，不提为好。”何明湘讪笑。

“好，你不想说，我来说。”看着欲言又止的何明湘，杨闯知道，想从这位军统老牌干将的嘴里听到真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说就不说吧，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答案。

“大家不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当‘逃兵’吗？”杨闯一脸冷峻：“从东北到华北再到上海，再到前不久南京城的陷落，你们想想，这才多久，大半个中国都落入了小日本之手。小鬼子占领这些地方后，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多少老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同胞惨死在小鬼子的屠刀之下？光南京，小鬼子就杀了30多万！30多万啦！你们听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揪心吗？”

“再看看我们的党国，我们的蒋委员长都在干些什么？数百万军队都他娘的成了摆设，不是拱手相让，就是望风而逃，不是排除异己，就是各打各的算盘……南京数千宪兵不让调动一兵一卒，堂堂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却成了他蒋校长看家护院的卫队……”杨闯目光冷厉，淡淡的看了何明湘一眼。

“杨兄弟，慎言、慎言……”何明湘急忙出声，打断了杨闯的话。服从领袖、维护领袖、保卫领袖，是何明湘的最高职责，是骨子里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含糊。作为党国的军人，妄言领袖，妄谈政治就不行，这是原则。

“狗屁的慎言！”大龙狠狠地瞪了何明湘一眼：“要不是老蒋排除异己搞派系，要不是当官的畏敌如虎，要不是你们军统搞窝里斗……上海，能落到小鬼子手里吗？”想起军统在上海干的那些破事儿，想起十九路军的遭遇，兄弟们没有不气恨的。

“兄弟们见天跟小鬼子拼杀，还得防着你们这帮小人，能不打败仗吗？多少好兄弟死在上海，死在南京……”马仔冲着何明湘低吼，泪水夺眶而出。也难怪马仔这么激动，想起死在上海、南京的弟兄们，马仔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何明湘的头更低了，脸烧得厉害，汗水顺着面颊止不住地往下淌。

“作为军人，国家遭此大难，我们拿着枪，却连拼杀的勇气都没有，连国土都守不住，我感到羞愧！作为军人，看见小鬼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丢盔卸甲，扔下老百姓就跑，我更无地自容！想想南京城，处处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甚至连长江水都被染红了！你们还睡得着吗？30万，30万啦！我们手里的枪是干什么的？难道真的是用来烧火的，难道我们只会拿着长枪短炮欺负老百姓？”杨闯越说越激动，有火没地儿发，把两世的看法都吼了出来。

大龙等几兄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低头不敢吭声。何明湘面容严肃，别着头望着窗外，不敢看杨闯的眼睛。

良久，杨闯严肃地看着众人：“从东北退到华北，从上海退到南京，从南京退到武汉、重庆，我们还能再退吗？我们还有地方可退吗？”

“不能！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既然老蒋他娘的不想打，当官的也不想打，那我打！哪怕一个人！作为一名军人，堂堂男儿，五尺高的血性汉子，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能窝囊死、憋屈死！让小鬼子撵兔子似的吓死！”杨闯掷地有声：“这样的国军，不呆也罢！”

“算我一个！”林志国激动的站起身：“老子就是在报纸上看见小鬼子在南京屠杀老百姓的消息，才不辞而别的。这会儿，俺娘肯定正着急，满世界托人打听我呢……”提到母亲，林志国沉默了。

“还有我！”大龙、马仔、刀子、三喜四人腾的站起身。

“还有我！”何明湘慢慢站了起来。

“你……”林志国等人有些怀疑。

“是的，我。别忘了，我也是名军人，也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何明湘郑重地望着杨闯：“过去的，咱不提了。从今往后，你走哪我跟到哪，你上战场打鬼子我就跟着你上战场打鬼子！”

何明湘的心里还打着小九九，那就是：既然对杨闯还有怀疑，不能抓捕其回去“协助调查”，索性就跟着杨闯，监视其一举一动，看看他是不是像说的那样，叛离国军回南京是为了打鬼子，为了替南京死难的老百姓报仇。真心打鬼子则罢，如果……象他父亲那样，那就坚决执行上峰的指令，就地格杀，绝不手软。

“我们都是五尺高的汉子，都是有血性的男儿，我们不当逃兵，我们要上战场打鬼子。小鬼子并不可怕，他们也是人，是长着两条腿的蛤蟆！可怕的是我们自己没有斗志，自己是怂包，是孬种，是软蛋！”杨闯没有回答，继续说：“姓蒋的不想打，当官的怕打，那我们就自己打！死有什么可怕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兄弟几个再他娘的接着打鬼子！”

“就是！死都不怕，还怕小鬼子吗？”林志国激动的看着杨闯：“没说的，杨哥，我跟着你上战场打鬼子！”

“就是，兄弟们都听你的！”大龙嗓门不小。

“都听了好几年了，你怎么搞得跟以前没听似的？”见气氛凝重，马仔小声开了句玩笑。可惜，时机不对，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人发笑。大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没有笑。

“只要上战场杀鬼子，我和手底下的弟兄都听你的！”何明湘留了条后路，赶紧表态。

从军衔看，何明湘是少校，杨闯是上尉。但何明湘清楚，跟踪、抓捕、暗杀，自己还可以，论指挥打仗，那就无法与杨闯这位枪林弹雨闯过来的枪神比了。再说了，就算是杨闯能听自己的，可他手底下的几条汉子能听自己的吗？老谋深算的何明湘，索性将自己一股恼儿交给杨闯，既能近距离监视，还能消除些怀疑和隔阂，打消杨闯和众兄弟的顾虑。

“好！今后咱们就是生死弟兄，一起上战场打鬼子！”杨闯伸出右掌，林志国、大龙等兄弟，还有何明湘纷纷伸出左掌叠在一起：“一起上战场打鬼子！”

看着何明湘，杨闯心里跟明镜似的，只要你打鬼子，就是兄弟，如果再敢出幺蛾子，背后搞小动作，那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这里，可不是十九军，也不是新五军！这里，老子说了算！

“好嘞！血狼小队又多了几位！”林志国兴奋。

“血狼小队？什么意思？”马仔愣了愣，赶紧追问。

“是这样……”林志国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和杨闯当初说过的话：“咱们就做那只专门捕杀小鬼子的狼！让鬼子吃不好睡不香，整日里担惊受怕的狼！这话可是杨哥说的。”杨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这个名字。

“好，从今天起，咱们就叫血狼小队！专门猎杀小鬼子的血狼小队，为死难同胞复仇的血狼小队！”见连长杨闯光点头不说话，大龙一捶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