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六 十万陇兵

……

“高爱卿,你怎么,怎么还要提这等事啊……你……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不是已经告之你了,让你死了这条心么?”

听闻高密对自己所言的话,卫稹顿时面露不悦之色,甚至整个人都坐立难安……

高密闻言,再次拱手说道:“皇上,请您念在陇州老兵舍命镇守边境线的份上,答应末将的请求吧,莫让那十万陇州健儿的家眷寒了心呐……”

说完,高密重重拜了下去,脸上神情是万分的决然。

高密的这个举动让刘策眉头一皱,他本能的感受到高密似乎与传闻之中有所不同,虽然只短短相识一日不到时间,但这位老将光明磊落的风格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阴谋家该有的风格,不由开始对他口中所言的“那件事”大感兴趣。

“够了!”卫稹勃然大怒,“高都统,你屡次三番逼朕要做出这种有违礼数的事,究竟意欲何为?”

高密抬头傲然说道:“当然是要为十万镇守陇州的健儿讨回应得的荣誉!为他们的家眷谋求一条活路!难道我大周朝廷就是这么苛待镇守边戎的将士么?

几万将士为保陇州百姓免于战乱,与凶蛮成性的勃纥人舍命死战,直至血染沙场,难道他们就不该值得被尊重么?他们的妻儿老小,朝廷就不能善待他们么?

为什么胡人那么骁勇善战?总能杀的我大周将士节节败退?那是有原因的!因为那些蛮夷胡奴的国君爱惜自己将士的性命,视他们为基石!

而我大周呢?视边戎将士如草芥,对他们的生死境遇不闻不问!甚至克扣微博的军饷,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军心和士气与敌血战!

皇上啊,说句掏窝子的话,你觉得这么做对得起为王朝付出性命的将士么?末将只是想给他们争取应有的待遇,不寒他们的心啊!”

高密热泪盈眶,字字句句说的是咬牙切齿,眼中那股子倔劲依然在熊熊燃烧。

卫稹双眼微颌,望着高密的模样,嘴角不时微微抽搐,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高爱卿,给边境战死将士的抚恤,朕不是已经命人发下去了么?你为何还要在此事上争执不休?”

高密冷哼一声说道:“一名战死的边军将士抚恤只有区区六十四两白银,就算这样,各级将官层层克扣下来,到他们亲眷将士手中都已经所剩无几,

再加上各地士绅听闻朝廷抚恤发放,故意抬高米价,一条人命就换来几石陈米,敢问皇上一句,您觉得这样对那些边军将士公平么?”

“高都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谢阳听到这里站了起来对高密说道,“朝廷既然已经将抚恤发下,那说明朝廷是在乎将士们的性命,至于您所言克扣军饷,那就是地方官的事了,跟朝廷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高将军也将那些边军将士说的太言过其实了,若不是诸位将军调度有方,就算再多再勇的兵马也是散沙一片,大的功劳应该归他们才对啊……”

高密闻言,瞧都没瞧谢阳一眼,万分厌恶的说道:“苟蝇之辈统统给本都统闭嘴!这里有你这等烂人说话的份么?要不是今日是御宴,本都统立刻将你从五楼丢下去!也算为民除了一大祸害!”

谢阳顿时身子一缩,不敢再说话,因为他知道高密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卫稹闭目凝思一阵,仔细考虑该如何回复高密,现在的他只觉的头痛欲裂,有些想赶紧到亥时好早些回宫,远离这个麻烦的问题……

李继见卫稹面露为难之色,当即起身对高密拱手作揖,起身后叹道:“高都统,今天这个时候,您就别再为难皇上了,让大家痛痛快快吃顿饭行不行?

更何况,您提的条件也确实苛刻,将边军将士的户籍全部迁到神都,这怎么可能呢?此例一旦先开,以后岂不是有更多的边军将士要往神都挤么?”

“那么敢问李太尉,神都到底是不是我大周王朝的国都?”高密厉声喝道,“如果是,为什么对我大周有功之士要拒之门外,反而对那些毫无半点用处的异邦小国大开方便之门!请李太尉替本都统解惑一下,只要能将本都统说服,这件事从今以后,我高密永不再提!”

李继闻言大声说道:“与那些异邦小国行方便之门实为结交万邦,展现我大周王朝礼仪之邦的气象!”

“礼仪之邦?”高密顿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继,“所谓礼仪之邦就是置自己治下子民和血染沙场的将士与不顾?所谓礼仪之邦就是舍下血本结交那些在京城只会无尽索取,混吃胡喝的番夷狄?

这种挣了颜面丢了里子的礼仪气象究竟有何意义?还不如将供给那些番邦的钱粮用于各个边境的将士身上,哪怕暖一暖他们的心窝,也比现在这种惨淡景象好上百倍!”

高密铿锵有力的话语,直接震荡在每一个在座百官的耳洞之中,场面气氛瞬间寂静起来……

这时,李宿温站起来对高密也是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高都统,您先消消气,有些话现在真的不合适说出来……”

“有什么不好说的?”高密瞪着李宿温的双眼,恶狠狠地问道,“李家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谁让你跟本都统这么说话的?你有资格么?刚才没被骂够,是不是又打算找骂?!”

李宿温顿时语塞,瞪了高密一眼,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再理会他。

不想高密却直接嘲讽起来:“天下名将李宿温,当真是冷酷无情,四年前陇州之战,为了歼灭区区八百勃纥人,不惜将两万蜀地百姓送入虎口,

还有岭州之战,你为了讨好姜家,不惜拿两万招募不到半月的新兵去攻打一个可有可无的要塞,结果要塞打下来,两万人伤亡一万三,仅斩缅寮敌军六百级?

哦,对了,还有两年前那场对阵夏国的战斗,啧啧啧,明明冒敌轻进吃了败仗,折损上千人,却谎称大捷,然后将附近知道真相的百姓全部摘了脑袋,充作你的功勋,说什么他们都是凉州人,笑死我了……”

“够了,别再血口喷人了!”李宿温恼羞成怒,大声喝止住了高密的话,“这些谣言不知高都统是从哪里听来的?”

高密大声说道:“欧阳武将军亲口所言,难道他说的话还会假么!更何况,你本就心术不正,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能这么干我竟然是一点都没感到意外,换我是姜浔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这种心术不正的孬货……”

“好了高爱卿,别再吵了,让朕静一静可以么?”

眼看高密和李宿温越吵越凶,卫稹再次出声喝止了他们,大殿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刘策从高密和卫稹之间对话,总算听明白事情原委,高密为了给陇州伤亡将士和家属争取神都户籍连续几年都不停和朝廷交涉,但是朝廷始终都不肯答应下来,这才有了与朝廷对峙的情形。

想到这里,刘策忽然觉得高密是个绝对合格的将军,是一个为了原则不惜和整个腐朽朝廷定制的落后规则抗争的人,他值得让刘策感到尊重。

“高爱卿,你暂且退下吧,容朕好好想一想吧,朕现在脑子乱的很,明日早朝再回复与你可好?”思索很久的卫稹终于打算退一步,先安抚住高密再说。

高密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末将就再给皇上一日时间仔细斟酌,明日早朝,末将再听皇上的答复……”

说完,高密落寞的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咚~~”

一声钟响,卫稹起身扶住锦盛,然后对殿内众人说道:“朕有些累了,想去阁台透透气,各位爱卿自便……”

“吾皇安康……”

百官侯爵行了一礼,然后目送卫稹离开,接着殿内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焦络,随本军督去外面透透风……”

刘策显然不习惯殿内这种充满官宦市侩的气氛,起身和焦络一起走到窗阁平台之上欣赏起神都的夜景。

“军督大人,本宫有礼了……”

正在这时,刘策身后传来卫瑛的声音。

刘策闻言转身望去,但见今日卫瑛身披一件淡黄色的丝衣,肘膝间缠绕一条丝绸缎带,妆容也是异常端庄却又不失灵气。

“公主殿下,本军督有礼了……”刘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举止姿态也是十分的标准。

卫瑛淡淡一笑,来到刘策身侧一起望着夜色下的神都城,闭目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军督大人,今日这场御宴你也看到了,我大周朝堂百态都呈现在这宇龙轩之内了……”

刘策摇摇头:“抱歉,公主殿下,本军督没有想那么多,过了明日本军督终究要回转远东,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卫瑛闻言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军督大人,你难道不打算多留些时日么?”

刘策笑着说道:“不留了,神都太过繁华,本军督怕待久了就舍不得离开喽……”

卫瑛侧身望着刘策,一双灵气的眼神不时上下打量起来。

“公主殿下,你在看什么?”发现卫瑛的异样,刘策出声问道。

卫瑛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望向城外的夜色,轻轻说了句:“没什么……”

“哦……”

刘策应了一声,也继续望向城内的景色。

蓦然,卫瑛忽然问道:“刘策,你去过塞外么?”

刘策闻言一怔,卫瑛居然直呼自己名讳?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点头回道:“当然去过,没想的那么美好,但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差,如果公主殿下有兴趣,欢迎随时前来冀州,本军督可以带你去呼兰草原上逛逛,带你领略下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