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辞官北上

……

九月十三至九月十七,足足五天时间,神都城内哀鸿遍野,宛若置身在地狱一般……

街头巷角各处到处充斥着绝望的气息,遍地的垃圾排泄物,浓烟四起的房屋,各屋门前还未来得及冲刷干净的血迹,无一不在诉说着一场惊天的悲剧。

九月十八日,混乱的劫掠终于逐渐落下帷幕,九月十九,元闵带着一万三千多名羌骑踏上了返回凉州的路程。

一起随行的还有一车车从百姓家中劫掠而来数之不尽的财帛,以及十五万芳华年韶的少女。

这些财富不少都是百姓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而那些少女这一去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这片生养他们的故土,一辈子将会在异族的折磨中渡过余生……

雄伟的城池在阴沉的天幕下依然矗立,然而城内却是一片死气沉沉,不复京师应有的朝气面貌。

孟珙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履蹒跚的走在这座象征帝国骄傲的城池街角,他面无表情的扫向四周,入眼所见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内心。

城内街道上,随处可见衣不蔽体、浑身散发恶臭的女子,发丝凌乱、神情呆滞的坐在自家门前,对过往的一切行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华灯初上兮,女儿归家矣……”

路过一名身无片缕的少女身边,孟珙耳边传来一阵痴痴的歌声,他心头一怔,忍不住回头望去。

却见那少女精神已经崩溃,嘴里不停嘀咕着一声声歌谣,让孟珙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了……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少女的身躯盖住,看着她那凄惨的模样,眼角的泪滴无声的滑落,想要劝劝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别过头起身离开。

“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又路过一间民房时,屋内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孟珙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屋内悬梁上,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受不了非人污辱自寻了短见。

听着屋内两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孟珙心下更是沉重万分,脸颊因为激动而不停的抽搐起来,闭上眼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到底是为什么?”孟珙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我大周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情绪激动之下孟珙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狠狠的将他折成两段。

当年,刘策被大周皇室允许纵兵城内三日,他没有答应,反而更加约束军中纪律,最后临走时留下的依然是繁华似景的京师。

后来,高密反叛,入驻神都后,同样严于律己,没有纵兵劫掠这座城池,等大周收复京师后,留下的依然是完好如初的王朝中心。

可为什么身为这座城池主人的“王师”回到这里,却给城里的百姓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这是一个王朝正统该干的事么?为什么还不如刘策和高密一介军阀高尚?!

孟珙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城里的百姓难道都不是大周的子民么?就这么甘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辱身死却又无动于衷?

忽然,孟珙脑海里回忆起皇甫翟对自己所说的一段话。

“孟将军,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大周这个王朝气数已尽,你若继续在这座即将倒塌的大厦内呆下去是无前途可言的,

我知道,你想过做中兴的良臣,但注定是独木难支、徒劳无功,等你看清他腐朽的本来面目后,我相信你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皇甫翟这番话就如同一记闷雷,深深击打在孟珙的脑海中。

“我真是悔不当初,居然还幻想着中兴大周,这种不顾百姓生死的大周真的不适合我继续为他效命,但,我能去哪里呢?”

心灰意冷之下,孟珙萌生了退意,可他才二十二,不甘心就这样埋没,想要为百姓尽自己一份心力,但何去何从却让他犯难了……

“孟将军,本军督可以告诉你,我精卫营之所以百战不殆,全是因为他们心中顾念百姓,哪怕自己身死也要护百姓周全,

你可以去问问,自本军督入关以来可曾扰过百姓,一个会把杀敌的刀刃对准自己同胞的败类,他就不配当一名军士!

这种人与强盗畜生无疑,哪怕杀伤几十万几百万,本军督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就是我精卫营的信念!”

昔日自己请教刘策用兵之道的话,不可遏制的袭上脑海,瞬间给孟珙指明了方向。

“我,明白了!”

下一刻,孟珙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挥了挥衣袖,大步向内城的太极殿走去。

……

太极殿内,卫冉朝见百官,对这次所有勤王的世家予以加封,赐予官爵。

至于城内百姓刚过去的劫难,君臣似乎都是有意无意的避而不谈,显然他们也是为此感到耻辱。

唯有和夏国签订这份协议的李宿温却依旧坦然自若,没有半点的内疚。在他眼中,那些百姓也不过是自己通往权力道路的踏脚石而已。

卫冉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圈大殿后,忽然问道:“怎么还未见孟珙前来?朕今日可是有要事宣布……”

群臣闻言向四周望了一圈,确实未见孟珙的身影出现,要知道这次孟珙在收复京师中也是立下大功的,仅次与李宿温,这次封赏大典怎么能没有他的影子呢。

见大殿内群臣窃窃私语,卫冉适时出声说道:“罢了,兴许孟爱卿是太操劳了,在封赏大典开始前,还是先商议一些其他政务吧……”

话音一落,一名年近五旬的官员当即出列对卫冉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卫冉望去,这说话的人是新任的司农令邵东阳,于是问道:“邵爱卿有何事启奏?”

邵东阳说道:“启奏皇上,泰州、腾州两地鼠疫蔓延,各处村落十室九空,据当地官员回报,目前受灾的百姓已达四百余万,至少有两百万人殁亡,

请皇上一定要加以控制疫情,不然,鼠疫极有可能近一步扩大,到时可就有千万百姓要死于这场灾病了……”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卫冉闻言大吃一惊,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卫冉毕竟还年轻,对政务处理还不能得心应手,听到这么可怕的消息自然是万分紧张,只能求助群臣……

李宿温闻言当即回道:“回禀皇上,为了防止鼠疫扩散,应当严令两省百姓走动,微臣建议采取军管措施,等冬季降临,灾情控制后再做决断……”

卫冉点点头说道:“镇国公所言有理,就依照你所言去办,传旨,封古肇良暂时接管泰州、腾州两省军政,协助朝廷控制疫情。”

处理完鼠疫的事后,卫冉又说道:“如今京畿之地尚有乾州、盛州两省未破,伪齐残部抵御十分顽强,薛总督已多次命人发来求援信,

现神都已经收复,是时候扫平那些余孽了,朕有意一鼓作气,攻下两省,彻底歼灭伪齐残部!”

话音一落,李宿温和许崇明同时出列说道:“末将愿往!”

卫冉点了点头,深思片刻后,有了另外打算。

“李宿温毕竟是外戚,这次收复京师,他的功劳已经非常大了,若再让他立下去,怕是真的要权倾朝野了,不如就让许崇明和孟珙前去吧……”

心下打定主意后,卫冉当即对李宿温说道:“镇国公,你一路征战想必也是人疲马乏,何况你刚和皇妹团聚,理应当多陪陪她才是,暂时就不要再出征了……”

李宿温闻言眉头一皱,心下顿时一阵失望,同时心道这位年轻的新君是有意不想让自己再立新功,怕自己功高盖主么?

不过,接下来卫冉所说的一番话彻底证实了他内心的判断。

只听卫冉说道:“朕的皇妹逸阳公主也到了成婚年龄,朕打算将她许配给孟珙,招其为皇家驸马!待其来到太极殿后,再拟旨宣告天下。”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除了早知道内幕的许崇明外,其他人无一不是诧异万分,包括李宿温也是同样。

孟珙虽然是世家出身身份显赫,但毕竟是孟家庶出,并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卫冉这一手到底想干什么?

群臣当然不会明白卫冉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的确看上了孟珙那份战略布局的能力,但除此之外,就以为他不可能继承家业,才让卫冉心中放一万个心,不用担心他拿家族来威胁皇室。

正在这时,一名内室手捧一个摆有官印和官服的盘子急匆匆的进入太极殿内。

“启禀皇上,孟将军命人送来这些东西,让卑职转交皇上过目……”

卫冉和群臣望去,顿时吃了一惊,那盘子上不是官服和领兵的金印么?他这是什么意思?

卫冉一见盘子里的东西,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一下,问道:“来人可曾说过什么?”

侍卫说道:“来人说,孟将军见神都百姓遭此劫难,朝廷却坐视生灵涂炭而置之不理,他心已死,无意再为大周效力,特辞官挂印云游而去……”

这番话一出,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对孟珙辞官离去的做法很是不解。

李宿温心下一阵狂喜,本来还担忧孟珙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不想他如今自己却辞官而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除去一大劲敌。

但为了装装样子,李宿温当即对卫冉说道:“皇上,孟珙目无王法,还请微臣去将其捉拿问罪~”

良久,卫冉无力的坐回位置上,思索片刻后,幽幽地说道:“罢了,让他暂时离去也好,相信有一天,孟珙会明白朕的难处,再次回到朕身边的……”

说完这些,卫冉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讨论剿灭伪齐残部的事宜……

与此同时,远东七省在刘策集团的恩威并施之下,夺得了最终的统治权,为建立一个强大的盛世帝国打下了极为重要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