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二 怪异

……

“君上,你可不能信口胡诌,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李氏宗亲可是真的会有灭顶之灾啊……”

听李世芳那一番惊悚的言论,李兆基吓的冷汗淋漓,忙劝他赶紧收口。

但遭受了一天屈辱的李世芳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继续开口说道:“族弟,孤王没有信口开河,跟你所坦言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孤王只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帮孤王一把?”

李兆基怔了半晌,仔细打量了一阵李世芳,才小声问道:“君上,下臣又该如何帮你呢?”

“孤王需要一笔钱,五万贯!”李世芳说道,“孤王已经联络了骊国第一剑客廖三铢,他愿意协助孤王复国,去刺杀刘策跟徐辽,条件就是五万贯钱,

可孤王现在囊中羞涩,宫中开支用度也皆被丽妃控制在手中,所以孤王想请你资助一笔钱,

一旦刘策和徐辽身死,那城里的雇佣军和徐辽本部人马就群龙无首,我们那能轻松掌控局势,恢复骊国基业!”

“实在太冒险了……”李兆基摇摇头说道,“君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杀手身上根本就不切实际,而且,刘策和徐辽身边的护卫严密,根本就无从下手,

一旦被他知晓是我们暗中所做的推手,那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何况就算刘策和徐辽死了,

那些雇佣军和彪悍的冀州军就会如同失去约束的虎狼四处为乱,复国军真的有把握平定这些乱局么?”

李世芳自信地说道:“族弟所言极是,所以孤王又命忠臣崔仁熙前往瀛洲寻求柏泽丸的军队帮助,

只要柏泽丸的大军赶到骊国,骊国的局势就能彻底稳定,族弟,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必也对刘策恨之入骨吧?想想他要将你最疼爱的善喜远嫁到荒蛮之地,就不想把他碎尸万段么?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族弟,你甘愿看着我们李氏宗亲就此沉沦,直至消亡下去么?”

一听李世芳提到自己女儿的名字,李兆基就心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咬紧牙关思索了一阵,终于点头应道:“好的,君上,我愿意帮你,五万贯钱我会尽快准备好,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李世芳想了想说道:“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等韩在旭老将军的消息传来,孤王自会命人联系廖三铢一起行动。”

“就不能马上行动么?”李兆基焦急地说道,“善喜马上就要去服侍肃慎人了啊……”

李世芳叹了口气:“族弟,你的情况孤王可以理解,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沉住气,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败,我们输的不仅仅是性命,更是将骊国数百年的基业也一并输光了,

善喜是个好孩子,等复国后……孤王会倾尽所有将她从肃慎人地方解救出来……”

李兆基闭目沉思片刻,拳头捏的死紧,再睁眼时用力点了点头:“那就依君上的意思,天色不早了,君上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刘策、徐辽这干人起疑心……”

李世芳起身,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好,族弟,等复国后,孤王定会认你为第一功臣,与我一道同掌骊国江山!”

李兆基摇摇头:“君上,我不在乎这些,只求介时君上能将善喜从肃慎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就足够了……”

“孤王答应你!”李世芳用力点了点头。

……

当夜,寿昌宫,偏殿走廊之上,皇甫翟手端铜镜,缓缓向叶胤的房间走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皇甫翟一向淡定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罕见的凝重。

推开门后,入眼所见叶胤正坐在烛光前仔细观望着辽东地图,正做着思索之态。

见皇甫翟到来,叶胤赶紧起身欠身说道:“老师您来了,不才也正好有些疑虑想要找你解答……”

皇甫翟一言不发,仔细打量着叶胤的脸庞,脸上写满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老师?你怎么了?”

叶胤觉得今日的皇甫翟似乎与往常有所不同,不由出声问道。

皇甫翟微微摇摇头,眼光瞄向叶胤桌前的辽东地形图,缓缓说道:“研究的怎么样了?”

叶胤回道:“仅从地图而言,不才无法探出太多情况,具体还要到肃慎人的部落才能得到了解,不过,不才心中已有腹案,还请老师……”

皇甫翟打断叶胤的话:“不用说了,我相信你这次远行能处理好一切突发的情况,这一年多时间来你成长了许多,只要再经历一些阅历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谋,我很放心……”

“嗯……多谢老师这一年的悉心教诲,不才铭记与心……”叶胤轻甩手中佛珠说道。

皇甫翟又仔细打量起叶胤的面庞,一瞬间竟是有些失神,想伸手去轻抚一下的冲动,但还是硬生生的止住了,垂落向那纤细的手腕,取过那串佛珠轻轻捻动了一圈,然后松手退开两步。

叶胤虽然觉得皇甫翟的行为举止有些异样,但也没多想,抬头对他说道:“老师,今天军督大人的表现,让不才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心中有诸多疑问想请您帮我解答……”

皇甫翟说道:“刘策在做什么他十分清楚,所走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你就无需为他操心,只要完成他交代你的任务,那就足够了……”

叶胤眉头一皱,对皇甫翟说道:“老师,话虽如此,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合常理了,不才心中总觉得不安,可否请您给不才一些提示……”

皇甫翟放下手中铜镜,转过身推开窗台,望着当空一轮明月,长叹口气对叶胤说道:“叶胤,你知道墨家的理念是什么?”

叶胤微微蹙眉,不假思索地说道:“非攻兼爱,以止戈为目的,实现天下大同的宏愿……”

“天下大同,就要做到一视同仁,无论对他人还是自己,都是如此,你明白么?”皇甫翟问道。

叶胤回道:“不才明白……”

皇甫翟单手负背,继续说道:“所谓一视同仁,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异常的艰辛,

这种艰辛不是来自外力,而是自己,必要时必须做到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一视同仁的舍弃,这种痛苦会让人渐渐迷失本性成为另外一个人,

而当你即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却是最煎熬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你会感到迷茫,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

想解脱这种痛苦煎熬,要么让自己变为另一个人,要么放弃一视同仁的理念,无论选择哪一种,都宣告自己坚持的信仰已经破灭,

我问你,如果你到了这种让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继续坚持还是立刻放弃?”

叶胤闭目沉思,一时间竟难以回答皇甫翟这个问题。

“回答不上来对么?我不怪你,因为你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是相当的残忍,但,你终究会有必须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退,只会让人越发的感到痛苦……”

皇甫翟死死握紧拳头,面庞上浮现一丝极其痛苦的表情。

“老师,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叶胤忽然反问道,“不才相信老师一定有这个答案……”

皇甫翟淡淡地回道:“如果有可能,我会立马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摆脱这种煎熬……”

这句话让叶胤在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皇甫翟的背影,只感到月光下那道背影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包袱……

“身为胸怀天下的智者,最痛苦的莫过于良心的煎熬,明知是错的,你却不得不去实施这个计划,

最可怕的莫过于你到头来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依旧徒劳无功,甚至会让原本的局面更加恶化,而不明真相的旁人却无法理解你

对于这种情况,你会不会越来越看不透自己,因为是自己的一个句话,一个计策决定了一场场本可以幸免的悲剧发生,

事情发生后又会不会为此忏悔,在饱受良心和道德的煎熬中渡过余生,甚至极端的想要杀了自己?”

叶胤觉得今天的皇甫翟十分奇怪,他说的这番话令她感觉万分的压抑,不由开始担忧起他的精神状况。

“叶胤,今天跟你说这番话,是希望你能记住,请你对每一条生命都要一视同仁的对待,包括自己在内,要做到一视同仁的舍弃,以及……”

皇甫翟说到这里,转身望着叶胤,缓缓走到桌前,取起铜镜,指向她颤声说道。

“一视同仁的……不舍……你……能做到么?”

叶胤沉默了,皇甫翟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和自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嗯……”

不知过了多久,叶胤重重应了一声,答应了皇甫翟的话。

皇甫翟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书,递到叶胤手中对她说道:“这封信等你见到肃慎部落首领的时候,亲自交他手中,

记住,半路绝对不能私自拆开,如果让我知晓你半途拆开察看信中内容,你我师徒情分就此结束!

还有,你此行无论遭受何种挫折和磨难,我都希望你能忍受坚持下来,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好好活着回来,把在肃慎部落发生的一切细节原原本本告诉我!”

叶胤接过信件不疑有他,对皇甫翟说道:“老师,不才记下了……”

“早点休息吧,不要太操劳了,去往北部边境的路途并不好走……”

皇甫翟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叶胤眼帘中。

“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叶胤望着手中的信件,心中疑惑至极。

门外走廊上,皇甫翟踱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在路过一个转口的时候,耳边回荡起一阵声音。

“皇甫先生,你会否太过残忍了?如果让军督大人知晓,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却见走廊拐角处,一袭儒服青年,摇着羽扇,在墙面烛火映照下,缓缓出现在皇甫翟跟前,正是参谋司务诸葛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