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似是而非

卯夜之际,李觅踪骤然面对一个全身冰冷的死尸,就算以他的胆量,依然感到心跳加剧,但为了查明真相,李觅踪不得已,小心翼翼地查探。

江廷威闭着眼,李觅踪很难将他和前几日自己见到的江廷威看成一个人,灵床前的长生灯火苗闪动,江廷威尸体的脸色发青,手足自然是冰凉的,已经到了初秋,夜里寒如水,尸体的温度和周围一些事物的温度没什么不同。

据仵作验尸所说,江廷威乃是死于心疾,他的尸身上明显没有伤口,口鼻之间也没有腥臭之味,说明并非中毒,李觅踪想起江府下人说的,江廷威胸前出现血点,这也是仵作为什么判断为心疾的原因,此事江廷威已被人换上了一身寿衣,蓝褐色的寿衣穿在江廷威身上显得十分别扭,李觅踪将江廷威胸前的衣服解开,小心查看,为江廷威守灵的三名妻妾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李觅踪左右看了一眼,并无人看到这一幕,否则他真的难以解释。

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可李觅踪依然能够看出,江廷威左胸前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布满了红点,在他惨白的肌肤映衬下,这些血点仿佛要溢出血来,按理说,死了一天之人,血点应该变为青色才是,怎的还是红的?而这块出现血点的地方,大小正如一只手的手掌之形,李觅踪忍不住用掌心贴上去比试了一下大小。

就在他手掌一按上去的时候,李觅踪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他手掌所触的地方,竟然还是温暖的,这里和江廷威身上其他冰凉的地方迥然不同,李觅踪忍着心中极度的怪异之感,将手和那片出现血点的地方反复比较,他已经有了结果。

检查过之后,李觅踪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样,又小心翼翼地将江廷威身前的衣服收拾好,就在这时候,江廷威的一名小妾忽然头一沉,从浅睡中清醒了过来,正看到李觅踪趴在江廷威的尸体上,不知在干什么,她吓得立刻大声尖叫起来。

李觅踪十分尴尬,赶紧拉过被子将江廷威的尸身蒙头盖好,在其他人听到尖叫声赶过来以前,李觅踪立刻窜出了房间,看到其他屋子逐渐点起灯光,李觅踪希望灵房里灯光很暗,那名小妾并没有看出自己是谁,如今自己既然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干脆直接逃之夭夭,他纵身上了屋顶,接着几个起落,来到江府后院,最后翻过院墙出去。

在李觅踪离开的时候,在外面都能听到江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吵闹声议论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李觅踪庆幸自己决断及时,没有留在那里,否则自己便将陷入百口莫辩的窘境,首先他就无法解释验尸一事为何在四更时分偷偷摸摸地进行。

离开江府,李觅踪走在郑州的街道上,月光如银,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李觅踪边走边沉思,江廷威并非得了心疾而死,乃是可以确定的,他是中了一种十分阴毒的掌力而死,之所以说是阴毒,非是指招数刁钻,又或掌心含毒,而是指其掌力阴柔,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十二个时辰都没有完全消失。

若是至刚至猛的掌力,击在江廷威的胸口,固然能够要了他的性命,但势必会使江廷威胸前出现骨折肉裂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死于非命,而阴柔的掌力不同,在表面看不出一丝异样,但李觅踪能够肯定江廷威的心已经被掌力击破,他皮肤上渗出的血点,就是他的心破裂以后血从皮肤渗出,因为还有一股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所以血并没有从江廷威口鼻渗出。

这也说明了江廷威为何胸口依然暖暖的,其他地方却冰凉的怪异现象。

江廷威是被人杀害的,李觅踪对这个结论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用手掌去比试了一下杀死江廷威胸口中掌渗出血点的大小,凶手的手小一点,更像是女子的手,又或者是一位书生经常写字的手,绝非一般江湖豪杰那种骨节粗大的手。

李觅踪立刻想起那名年轻官员的妻子,她的武功极高,可说是嫌疑最大的一个,而且她曾说过,让江廷威对当年之事守口如**,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会过来找他算账,如今江廷威不就是将此事告诉了自己么?只是江廷威将此事告诉自己,她又怎么会知道的?无论如何,她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第二个有嫌疑的人,自然是在江记典当当了一块玉牌,后来玉牌丢失,导致当铺失火的那名书生,李觅踪认为江记当铺的失火八成是他所为,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江廷威保管玉牌不慎,导致了玉牌的丢失。不过此人似乎并不嗜杀,他在当铺放火之前,还曾将铺子里的两名伙计丢到了大街上,一个不将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注意这点的,这说明他并非一个喜欢杀人的人,这么一来,他也没有一定要杀死江廷威的必要,和那名官员妻子一样,他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这两人都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是细想下来,似乎又都有些不确定,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感觉。

李觅踪感到自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他暂时将这些怀疑放在一边,而先从那块玉牌查起。

玉牌的神秘消失,或者可以说是一个破案的关键,或者说是惹来江廷威杀身之祸的原因。

本来李觅踪没有将这块玉牌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是自己太大意了,李觅踪推测,这块玉牌如果不是江廷威自己偷偷地留下,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记账看铺子的掌柜给偷走,因为除了他们外,一个当铺里的东西可说琳琅满目,谁会不知不觉地将玉牌偷走而不让他们发觉呢?就算让人在当铺里光明正大地去找,恐怕也能找上半天。

李觅踪叹了口气,会京城查找当年的赴任地方的官员线索固然很重要,但是现在自己也不能轻易离开,他要找的首先就是掌柜的,将玉牌之事查探清楚。

天渐渐亮了,周围开始传来稀稀落落的鸡鸣声,一夜长短被人为地划分为五更,而此刻显然已经到了五更,因为五更鸡方鸣。

走了半天,李觅踪肚子有点饿了,正好街上也开始出现卖豆汁卖烧饼卖菜盒的铺子,李觅踪坐在一个摊子前饱食一顿,思索着如何去找掌柜的,他只知道这个掌柜的回了乡下,以前做过教书先生,字写得好,其他所知便不多了,而且看来知道掌柜身份的江廷威是告诉不了他了,江府暂时也不好过去查探,自己只能希望原来当铺的两名伙计并没有被江廷威辞退,而是分派到了其他三家典当铺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记典当行并未因江廷威的死而歇业。

李觅踪摸出两个铜板结算了早饭钱,然后打听了江记当铺未失火的三家地址,便匆匆赶去。

江家因为开当铺而在郑州府里无人不知,老百姓总有短缺银钱的时候,就会将家中稍微值钱点的东西拿去典当,有钱则回头赎回,没钱赎回,东西便留在当铺里任人处置,故而大家对典当铺的态度是又爱又恨,对于江廷威最近出的事,他们也都略有耳闻,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挣的都是不义之财,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报应。

李觅踪来到江记典当,庆幸典当行还在开业,他来回打听,终于找到了前几日失火时被扔到大街上的一名伙计,根据这名伙计所说,他们原来的掌柜是在郑州城外的曹家村,掌柜的名叫曹应举。

曹应举这个名字的本意为应该中举,但显然曹应举没有中举,先是做了教书匠,后又做了当铺的掌柜。李觅踪没有耽搁,直接出了郑州城,去曹家村找曹应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