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魔头与老道
待到东方露白,四人便启程上路了。赵清溪骑鹤在天上,三人骑马在地上。李敬熊因为不会马术,与李敬玄共骑一匹,张月初一匹,三人两匹马。
其实除了守夜的老掌教赵清溪外,只有李敬熊这个无心眼之人睡得很香,张月初与李敬玄因为军营的缘故,其实并未怎么休息。一来,军营内实在过于嘈杂,伤兵们痛苦的声音对两人影响太大;二来,夜里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两人心里自然还是会有所不安,即便营帐外站着一名道法通天的老掌教。
昨夜里驻扎的营地距离武当山其实不远,三人骑马不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达了这座道家圣地。
武当山最早名叫泰岳仙山,后因李伯阳创立的武当而闻名天下,因此被后人称为武当山。不同于其他几人,张月初乃是第一次来到武当山。他站在山脚下,朝着云雾缭绕的武当山望去,果然有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的气势。
难怪被称作太岳仙山。
三人登上山,跟老掌教赵清溪先是吃了些东西填了独自,然后到客房休息。武当山上一切都是那么朴素,与外界显赫名声截然不同。三人在客房还遇见了昨夜的“及时雨”郑白羽,郑白羽在山上休息过后,精神比三人好上许多,看到自己的三个兄弟都安然无事,心里自然安心许多。其实,要不是担心三人安危,他能一觉睡到中午,毕竟昨夜里从营地用尽全力赶到武当山,确实是辛苦万分。张月初与李敬玄郑重道谢,这么一来,反而弄得郑白羽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摆摆手,告诉两人这是自己分内之事。
四人又聊了一阵,老掌教走了进来,看见四人一扫昨夜的疲惫,皆是生龙活虎,心中自然也是喜悦。四人见到赵清溪进门,顿时收起各自的嬉皮笑脸,除了李敬熊外的三人赶忙站起身来郑重行礼,李敬熊这个傻小子见到三人如此行为,也是有样学样,弯腰行礼。
老掌教赵清溪闭着眼,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四人不用如此拘谨。
李敬玄便开口道明此次来意:“赵爷爷,其实这次来武当是为了敬熊。敬熊想跟着月哥闯荡江湖,我也不知是该同意还是拒绝,心里没个谱,所以便想问问您的意见。”
赵清溪没有立刻回答,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右手,手中还捏着一根竹签。老道士没去看手中竹签,只是对着李敬玄回道:“可也。”
老道士这话一出,李敬玄心中总算尘埃落定,笑道:“与赵爷爷相识甚久,敬玄倒是第一次见赵爷爷解签。不过既然赵爷爷说可以,那我便放心了。”
赵清溪笑着点头。
郑白羽挠了挠头,好奇问道:“可赵爷爷压根就没瞧过一眼那根签啊,为何就知道结果了?”
赵清溪没说话,反倒是李敬玄解释道:“放眼天下,要是赵爷爷自认解签第二,别说第一了,都没人敢认第三第四。赵爷爷的三绝可不是吹出来的。”
郑白羽有些惊讶:“这么厉害吗?那赵爷爷也替我解个签呗?”
赵清溪摇摇头:“不是贫道不肯,只是贫道有个‘一日一解’的规矩,解多了,有违天道,是要遭报应的。所以白羽若是有想法,明早找我便可。”
郑白羽被老道士拒绝,倒也没失望,反正今日不行,还有明日;明日不行,还有明日的明日嘛,总归有机会的。他若有所思:“先前听敬玄哥说,解签乃赵爷爷三绝之一,那其他两绝呢?”
李敬玄刚想解释,便被老道士打断道:“那都是些江湖人的玩笑话,白羽不必当真。”
郑白羽这才点点头,不再深究,好在他本就乐天性格,没太放在心上,反倒是身边的张月初有些好奇。至于李敬玄,他自然知道其他两绝是什么,不过方才被赵清溪这么一打断,自己便不好再多说。他自然看得出老道士是故意打断自己的,应该是怕自己说出口后吓到张月初与郑白羽两人。
在江湖上混过好些日子的人,都知道武当山的掌教赵清溪有三绝:解签、养鹤、炼雷。
前两者倒是好理解,至于这炼雷,单单听起来便有些骇人听闻。相传老掌教赵清溪在不惑之年时,曾坐在武当南岩之上感悟天道,突然天空一道五雷轰下,正巧落在老掌教身上。换做常人,早就被五雷劈得粉身碎骨了,结果老掌教伸出右手,双指朝上,指尖接过五雷,紧接着将五雷之力转移到了不远处的一根铜柱之上。那五雷在本该普普通通的铜柱上不停游动,最后铜柱表面好似被大家雕刻过般,出现了让人叹为观止的九龙像,真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那根铜柱不高五尺长短,至今还在武当南岩上矗立,与其他三根普通铜柱格格不入。怪不得老掌教不让李敬玄说出口,先不说会不会吓到两人,万一以郑白羽那跳脱的性格,非得让老掌教再表演一次,那场面就尴尬的很了。
老掌教赵清溪面前四人神色如常,便朝着张月初开口道:“月初,待会你去一趟后山,那边有座木屋。”
张月初一听,心说这应该便是老道士先前所说的机缘造化了,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好奇问道:“掌教,那木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赵清溪摇摇头道:“四十年前有个练刀的魔头,上山找我切磋,最后输了我一招。从此便在后山扎了根,我见月初你练刀,便想你去那边看看,说不准能从那魔头手里学上一招半式,那也能让月初你受益无穷了。”
张月初有些疑惑:“练刀的魔头?掌教你那么厉害,他当年只输了你一招,那看来那魔头应该也很厉害了。不过既然是魔头,那掌教,如果我贸然前去打扰,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老道士露出一个有些让人看不懂的笑容:“那贫道就不敢保证了。”
张月初背脊一凉,心说这老头是不是想坑我?但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与老掌教与武当也无任何瓜葛,先前在营地那番言语也不像作伪。都说富贵险中求,那自己就去看看吧,若是那魔头不好相处,自己道歉一声,早些回来便好,若是真有洪福当头,能从那魔头身上学到些东西,那真就是赚得盆满钵满、不虚此行了。
于是张月初便跟四人告辞,出了客房,往后山走去。一路上也跟不少道士道童了解此事,不过让张月初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一人知道后山的那位魔头情况,而武当山上,除了掌管戒律的楚道长外,也没旁人去过后山。张月初边走边想,想到最后,唯一觉得合理的解释便是,那魔头到了后山已经四十年了,而一路上遇到的道士道童,肯定是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才对此事此人毫无了解。
不过不管情况如何,这路也过大半了,怎么说也得走完看看。
张月初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老掌教口中的后山。不过后山的景象再次出乎张月初的意料,他没想到,想象中本该是阴森黑暗的后山竟然别有洞天。不说老掌教先前提到的木屋,那木屋前的石桌石凳也好,不远处的一潭幽泉也好,无论如何看,都是一副仙人隐居于此的画面。
张月初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后仔细观察,发现木屋周围皆是一尘不染,此时正是秋天,竟然连一片落叶都瞧不见,明显有人悉心打扫过。不过唯一奇怪的便是,没有看到那魔头的踪影,木屋内也毫无动静。张月初有些纳闷:难道魔头出门觅食去了?
张月初走到木屋门前,敲了三下,一重两轻,小声道:“请问,有人吗?”
木屋内依旧寂静无声。
张月初推开木门,木屋内除了一些简单的木制家具外,也无奇怪之处。真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么说,也就是有一面的木墙上挂着一把刀显得相对有些特别。不过此时木屋主人不在,张月初自然也不敢东摸西摸,只敢站在屋内四处观察。毕竟,趁着主人不在,擅自进入别人屋内,已经是相当无礼了。
张月初又看了一会,还是没发现什么其他特别之处。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张月初便知道木屋主人回来了,赶紧走到木屋门外官网。
结果来者竟然是一名穿着朴素的老道士,而不是什么魔头恶霸。这老道士张月初倒是未曾见过,应该便是先前路上道士道童口中掌管戒律的楚道长。
那老道士三步两步便走到张月初跟前,张月初仔细一瞧,楚道长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小,满头白发白须,估摸着应该跟老掌教赵清溪差不多年纪。老道士身形比老掌教略矮,但更为厚实,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不差,长得也是和蔼可亲。
楚道长站在张月初面前,笑道:“是月初吧?”
张月初点点头道:“您是楚道长?”
老道士便回:“楚道长显得生疏,月初要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楚爷爷也是可以的。”
张月初见眼前的老道士,传言说是掌管武当山戒律,但实际一接触,反而倒是挺好相处,一丝一毫古板刻旧的模样都没有。
张月初便毕恭毕敬地行礼:“楚爷爷。”
楚道长上前将张月初托住,接着笑道:“月初不必如此客气,武当山向来便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地方,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自然些就好。”
老道士既然这么说了,张月初自然不再客气,问道:“楚爷爷为何到后山来?”
老道士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来见月初你啊。”
张月初有些疑惑:“找我?”
老道士回道:“就是找你来的,难道月初到后山不是来找贫道的吗?”
张月初这下更疑惑了:“我来后山是因为,掌教赵爷爷告诉我,后山有个练刀的魔头,让我看看能否从他那学到一招半式。”
老道士一愣,恍然大悟:“哈哈哈,大师兄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张月初不太明白老道士所说,伸头问道:“楚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初不太明白,这魔头跟楚爷爷你有关系吗?”
老道士这才解释起来:“这事说来话长,贫道四十年前确实是楚地的一名刀客。年轻气盛游历江湖,到处找人切磋,未尝有过败绩,当时江湖上还有人给贫道取了个外号,叫做‘楚不败’。后来听说,武当山上有一个年轻道士叫赵清溪,道法通天,便上山找他切磋,结果输他一招。贫道心中自然不服,便在后山练刀十年,终于在十年之后……”
老道士话未说尽,张月初赶忙问道:“赢了?”
老道士云淡风轻:“还是输给了他一招。”
张月初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道士哈哈大笑:“后来贫道便收去了与人争强好胜的心,留在武当山上修道,成了当年那个年轻道士赵清溪的七师弟。”
张月初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楚爷爷也算改邪归正了。”
老道士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道:“什么改邪归正。老子,呸!贫道当年又没做什么恶事,妥妥的好人,哪能叫改邪?”
张月初心说,你一个山上掌管戒律的,都开始自称老子了,当年即便不是魔头魔王,肯定也与好人不搭边。
张月初继续问道:“所以这里是楚爷爷您当年练刀的地方?”
老道士点点头:“这或许是这个世间,唯一还残存着那个刀客楚狂声痕迹的地方,所以我时常过来打扫。没想到,转瞬之间,三十年过去了。”
张月初看着眼前有些伤春悲秋的老道士,满脸震撼:“您说您是楚狂声?那个曾最有望登顶江湖,被誉为不握刀便可气吞山河的天才刀客楚狂声?!”
当年的天才刀客楚狂声,如今掌管武当戒律的楚道长满脸理直气壮:“怎么,不像吗?”
张月初小声道:“是不太像。”
老道士哈哈大笑:“我本楚狂声,凤歌笑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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