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世之金玉

就在林萧远与宿灵交战之时,律道子极催全身武元,似有搏命之意,却不知他是要与谁人搏命。

秋风夜雨中,隐见一处天光开,恍如隔世。

不远处,一队人马冒雨疾驰,为首的那人望见天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鸿榜开启,是谁要入九段了,总不该是君棠和云索那两个不争气的?”

他身旁一人轻道:“掌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我们怕是赶不及了。”

一阵沉默之后,那人言:“他想死,那就随他吧。把君梨和云索带回去。”

“是。”

风雨之中,鸿榜再开,鸿榜又名“世之金玉”榜,只录九段之人,以天为笔,以地为谶,撰其名,定其行,日月共鉴之。

林萧远撑着伞,瞥向身后的律道子,心想不知鸿榜会给他个什么称号,自从自己升入九段,见到鸿榜为自己署名“明月超然”,他便比以往的性情更为淡泊,无事能入心,无事能乱怀,一天比一天超然。

浩气卷云霄,神光割寰宇。

世之金玉舒卷轻展,呈现英豪榜单:

天族:

帝终南九段乙等。断江苍风。

欧阳元询九段乙等。白发丹心。

修罗族:

伊和九段乙等。慆归报梦。

帝云音九段丙等。潇湘帝子。

狱族:

苏无眠九段乙等。悯忠天下。

桓冲九段乙等。剑分繁荒。

林萧远九段乙等。明月超然。

戏如晦九段乙等。黄泉无骨。

苏无虞九段丙等。缚命麒麟。

第五聆九段丙等。情深至无。

苏律道九段丙等。百念慈恩。

鬼族:

别心宵九段丙等。落花逢君。

镜族:

荀烟山九段甲等。四海荒士。

荀薄雨九段乙等。不知青州。

荀落微九段乙等。凋黯王气。

荀枕寒九段乙等。云水千重。

荀徴情九段乙等。逍遥葬风。

荀宗城九段乙等。浩震穹宇。

荀思嗟九段乙等。白罗绣衫。

荀熙九段乙等。箭穿岁华。

荀斐九段丙等。玉笛飞声。

旁生族:

上官维九段乙等。江山寓客。

李天师九段乙等。南柯春秋。

榜单一切如旧,只是比上次多了一个,百念慈恩苏律道。

就在众人仰头看榜之际,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原本蜷在树下的云索像突然看到了希望,挥手大呼:“师尊!”

接着云索快步往前迎着那为首的人下马,一边走一边说:“师尊,我正盼着您来,您快给大哥看看,大哥他受伤很重,刚才还···现下已经昏过去了。”

那人随云索走到树下,只见君棠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不住哆嗦。那人俯身一探君棠鼻息,已是非常虚弱。

“师尊,大哥他怎么样了?”云索急忙问道。

那人沉默不语,解下披风,又从身上脱下不曾被雨淋湿的外衣罩在君棠身上,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有万千怨气积蓄于心。

“你又是怎么回事?”那人见了立在一旁的宿灵,察觉到他鬼体受损,更添怨气。

“小孩子嘴上没轻重,便替戏掌门教育了一下。”只听见身后林萧远淡淡的声音响起。

碧罗堂掌门,黄泉无骨戏如晦。

“那多谢林大当家了。”戏如晦心潮翻涌,此刻无心与林萧远做口舌之争。

他蹲下身子,喂给君棠一颗醒神丹,运起掌劲对着君棠摧心一掌,打得君棠猛吐出一口鲜血,登时醒转。

这一掌太猛,连君棠背倚着的大树都被撼动,摇下一树珠帘。

“师尊!这是何意?!”云索也看出蹊跷,整颗心被狠狠揪起,惊呼出声。

君棠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眼前之人以及笼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微微一怔。俄而,复做凄然一笑,却始终一言不发。

“君棠秀座,有什么要说的?”戏如晦问他。

君棠看着他,沉默。

“对你师弟,你弟弟有什么要说的吗?”戏如晦又问他。

君棠看了看云索,张了张嘴又咽下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心愿?”

云索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他的确担心君棠那样不惜命的用招会伤及性命,他害怕君棠出事,也正因为害怕,他不敢想,君棠竟真的会因此死去。

可是师父说话间句句都把大哥当成了一个已死的人,莫非师父不愿救大哥了?还是大哥伤得太重,不可医治了?

“有什么心愿?”戏如晦又问了一遍。

君棠摇摇头。

没有心愿,不敢奢望,无法企及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上?

如果曾经有,经历过千刀万剐的心,还能盛得住愿望吗?

就算尚有牵挂,死人的念想,又何必成为生人的枷锁呢?

没了,没了。

他要彻底地挣脱这世间。

“好。”戏如晦缓缓起身。“我准你不用回去。你既丧命于此,就把你葬在这里。至于你自损功体的事,你死了,我也就不再追究。”

“多谢。”君棠终于开口了。

两人言语间一个薄恩,一个寡情,却都不如立在一旁的宿灵无情,自己的孪生胞兄将死,竟是一脸无谓,看也不看一眼。

云索慌乱不及,流泪道:“师尊,不该是这样的,大哥他还有救,我求您,救救他···”

戏如晦深深看了云索一眼,轻声道:“徒儿,你师兄伤势太重,救不了了。”

“怎会?师尊您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云索泪流不止,几欲给戏如晦跪下,多亏得戏如晦一直搀着他。

“你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戏如晦猛得一喝,将云索整个人提羊羔一样整个拽起,“不许再哭了!”

他又看看君棠,察觉君棠气息极弱,几近气绝。

“没时间了。”戏如晦突然说道。

云索被戏如晦方才一喝,心头大乱,又因悲痛,一时手足无措,恍惚间,却被戏如晦转过身子,将他右手放在君棠头上。

但感背后被戏如晦附上一股热力,云索右手竟是从君棠身上不断吸食君棠的功力。

纵在弥留之际,君棠意识模糊,仍是因被强取功力而痛苦哀呼。

云索又是惊惧又是悲痛,他想把右掌从君棠身上撤下却始终不得,右掌像是被牢牢吸附,眼见着自己就这样夺走最敬爱的大哥的仅有。

云索发疯一般奋力挣扎,可还是挡不住君棠的功力一点一点被自己吸食殆尽。那一刻,他真希望天降一道雷劈死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一万年。

君棠功力尽散,阖眼离世。

他对人世不曾有一丝的眷恋,临死也不愿多看一眼。

“好了,以后,你师兄的功力就归你所有,你要好好利用它。”戏如晦撤去掌力,对云索如是说道。

却见云索跪在地上,眼神涣散,继而大喊一声,自风雨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