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 城破

夜,凌晨两点整。

一道深邃的眸在夜幕中悄然展开,像是在山林间追踪猎物的虎,将自己与猎物之间的距离拉近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内之后,终于将全部的注意力锁定在了猎物的身上。

韩烽倏然坐起,他的动作同时传递出一个信号,攻城要开始了。

李云龙的目光闪烁,像是一只随时会龇牙的老狼,“三愣子,时间已到,可以动手了。”

韩烽缓缓点头,具体攻城的计划他早就和部下们阐述清楚,多说无益,他只从嘴巴里吐出一个字来:

打——

密集的队伍开始前进,除去在树林大后方隐蔽的队伍之外,别的队伍早已经通过黑夜摸进了土壕。

这掘出的土豪大半个人高,宽一米多一点,直线距离姑且不算,算上这土豪弯弯曲曲的长度,在新三团和独立团大量人手从四面八方掘土之下,外加上这临汾城外的土质松散,从昨晚七时动土,一直到十时多,挖出来的断断续续,连连接接的土壕,少说也有近千米。

此时此刻,这蜿蜒曲折的土壕里站满了八路军战士,战士们肩并着肩,猫着腰,一米的距离甚至都可以粘上三四个人,什么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估计都不足以描述此刻的八路军战士们在土壕里的密集程度。

密集恐惧者若是在此,定然会头皮发麻,满心的郁闷了。

只是为了尽量晚一些暴露,也只好这么做了,队伍在土壕中趁着黑夜,挤挤嚷嚷的前行,很快便抵达临汾南城门外300步的距离。

万事具备了,还等什么东风呢?直接打呗!

韩烽从土壕中站起身,将枪口在悄无声息之间对准了城顶的一名日军哨兵,枪声响起,这哨兵应声而倒。

武装夺城的第一枪,就这样被韩烽打响了,所有队伍嗷嗷叫着冲出土壕,开始向临汾南城门发动猛攻。

霎时间黑夜的死寂被彻底打破,此处天地间一片轰鸣,日军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被这巨大的响动吓到,惊慌失措之下,或许是狼来了的影响,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守城,而是在心中不以为然的遐想,这是八路军又来骚扰了。

可城下的动静越来越大,八路军的炮弹这一次也像是不要钱了一样冲着城楼就是一阵猛轰,好多日军士兵还没有来得及从睡梦中苏醒,就直接上了西天。

完全不像是骚扰性的佯攻呀!

“攻城,敵が大挙して城を落とした!”

哨兵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就是个傻子站在这里,也知道八路军这是发动总攻了。

密集的人群,猛烈的炮弹,喷发的火力。

300步的距离对于急速冲锋的八路军战士什么来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100多米。

日军哨兵再抬头向八路军大后方望去,越发胆战心惊,真正的大部队这个时候才全面压进,从始至终,在土壕里埋伏的人马不过2000人左右罢了。

同样从睡梦中惊醒的山谷三郎怪吼怪叫着下令还击,他急匆匆地冲到垛口边拿着望远镜一看,当场倒吸口凉气。

此时此刻,就算是有坚固的城池,有优势的火力,有精锐的士兵,山谷三郎,还是忍不住在心底胆寒。

能做到日军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山谷三郎可不仅仅是拥有较高军事素养那么简单,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了。

他认为,判断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强悍与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这支队伍有没有气势。

一支拥有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气势的军队,它是有灵魂的,就像是人一般,有着或是愤怒,或是欢喜,或是决然的情绪,在这种灵魂的情绪感染之下,军队不再是一支冷冰冰的杀人利器。

百姓被欺压,他们便是反抗暴政的一支枪。

国土被侵略,他们便是血肉筑起的一堵墙!

这样一支拥有灵魂拥有情绪的军队,是绝对强悍的,你尽可以毁灭它,却永远也别想打败它。

便如眼前这支在黑夜中冒着枪林弹雨炮火横飞冲锋的队伍,山古三郎透过望远镜,甚至是从每一位战士的脸上都看到了决然与疯狂。

这是怎样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呀!

若不是三军还需要自己统帅,心中还怀揣着对帝国的忠诚与向往,在这种胆寒的冲击之下,山谷三郎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都快要崩溃了。

他紧紧的握了握腰间挎着的象征着荣誉的武士刀,这还是当初中将阁下,筱冢义男将军亲自赠予。

从刀把上传来的冰凉让山谷三郎猛然惊醒,他领悟,就算是自己的心底胆寒,为了这把象征着荣誉的武士刀,他也应该继续镇定自若地指挥,坚守住临汾城门,等待援军抵达,彻底将敌人消灭。

“撃て!”山谷三郎大吼,面对敌人的疯狂,他别无选择,决定殊死一搏。

所有的装备被全部调动,掷弹筒、迫击炮、轻重机枪、手雷,彻底豁出去的他不断地高举武士刀,下达一次又一次的反击命令。

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山谷三郎明白,敌人这是藏拙了,居然把很大一部分兵力隐藏在山林之后。

城门难守!

为了保险起见,山谷三郎又连忙下令通讯兵向日军独立29联队空军求援。

于此时,日军在城墙上的所有火力装备全部对准了城下的敌人,日军的注意力都被城下的动静吸引,就连观察楼里的日军哨兵,也自发地向城门口靠拢。

可他们哪里能够料到,就在城门的两翼城顶,周大牛和段鹏早就带着队伍摸上来了,日军哨兵这么一退,可真是白白的把300米的冲锋距离拱手相让。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两侧翼的500人队伍快速的向城门处逼近。

城上城下,双方的战斗在刚刚爆发的时候便进入了白热化,开战即决战,新三团和独立团的战士们彻底的疯了,跑得最快的战士已经接近城墙底下,只是被护城壕挡在外面。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作战,在这种距离下,日军士兵胆敢露头,他们必然会借着月光第一时间将小鬼子击毙。

手榴弹当然也不再是纯粹增加负重的摆设,站在城墙底下,稍微力气大一点儿的都能顺着城墙给丢上去,然后在城顶上炸响。

说来也好笑,一些八路军战士不是被子弹打伤的,而是被城墙顶上掉下来的鬼子给砸伤的。

跑得最快的孙德胜就险些被城墙上炮弹轰下来的鬼子给砸到,幸好他动作敏捷,一个闪身躲开,丑陋的小鬼子就在他的面前摔成了一滩肉。

老孙忍不住痛骂:“这些狗日的,死了还想咬老子一口!妈的,兄弟们,给老子杀!”

当时的环境,等到战士们冲到城墙底下之后,说来也令人意想不到,居然反转了过来:

凌晨两点,月亮已经到了另外半边天,临汾南城门下成了背月处。

突然皎洁起来的月光照射之下,城下攻城的战士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城楼上守城的鬼子,可是这城墙可不低,足有八九米高,城下刚好月下黑,从城墙上向城下观望,黑漆漆一片,几乎只能看到一道道黑影,然后就是火光闪烁,没能反应过来了,鬼子刚刚探出脑袋,就从城楼上掉了下去。

形势一时逆转,当然,总的来说,在这短暂的白热化交战之中,借着坚固的城墙,居高临下打击的日军还是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可惜,山谷三郎眼前的好景并不长!

就在城门上的日军守军毫无防备之下,左右翼城顶上队伍摸到五十步的距离,在周大牛和段鹏的率领下猛然发动突袭的时候,不止是日军士兵懵了,就是山谷三郎也彻底懵住了。

这他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八路军还真的会飞檐走壁,又或者是长着翅膀飞了上来不成?

将近十米高的城墙,什么时候摸上来这么一堆敌人?

想不明白,早就按耐不住想要突袭进攻的突袭队们也不会给他们时间去想。

一边冲锋,轻重机枪火力一边疯狂扫射。

这一次,左右翼的突袭是破城的重点,韩烽和李云龙特意将两个团的优势装备调了很大一部分给他们。

掷弹筒,轻重机枪一样不少,数量更是惊人,就拿眼前左翼的段鹏和史文才这支突袭队来说,500人的队伍,仅仅是歪把子轻机枪就有20挺,重机枪一挺,掷弹筒五门。

韩烽和李云龙在这一点上意见非常一致,这些装备火力放在城下充其量也就是打掩护的作用,如果交给突袭队使用,那能发挥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此时此刻,当突袭队发起猛攻,手头上的精良装备火力骤然爆发的时候,无不印证了韩烽和李云龙这两位团长的先见之明。

山谷三郎不仅是震惊,更是惊骇欲绝,这两支突袭队的火力太猛了,又是在突然偷袭的情况下发动猛攻,山谷大队的火力口还全部对准着城下的敌人呢!

他们尚且来不及调转枪口,就被两翼夹击的突袭队一面屠杀,这下子左右两翼外加上城下的三面攻击。

山谷三郎虽然不怕死,却在心底悲叹:

完了,都完了,临汾守不住了!

一个骤然的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侵略这样一个拥有如此战斗力,如此疯狂的队伍,这世上真的有哪一个非正义的国家可以做到吗?

他终究是想不明白,他不怕死,只是死的未免悲凉,便有些心伤了。

当日军独立29联队的九架飞机赶到临汾南城门支援,朝着城门下的敌人扫射和轰炸的时候,望着城门下八路军的伤亡不断扩散,山谷三郎原本就应该狂喜的心情,此刻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在心底一叹:

晚了,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临汾已破!

日均29联队的九架飞机嚣张的在空中呼啸着,一波炮弹之后,滑过南城门的上空。

已经占尽优势的突袭队,突然利用轻机枪朝着空中的九架飞机猛射,借着原本就高达将近十米的城顶,密集的子弹扫射过半空,两架飞机躲闪不及,直接被火力命中。

飞机坠毁在临汾内,爆炸声响彻黑夜!

另外七架飞机飞行员一看这情况,先是发愣,城门上的不是自己人吗?怎么还打起飞机来了?

但很快他们又明白过来,透过飞机可以看到城门上的火力对射,这说明敌人已经攻上城顶了。

临汾完蛋了!

鬼子倒是也懂得取舍,继续留在这里,剩下的七架飞机或许也不保,还改变不了临汾城破的命运,便从城门上空划过之后,再不复返。

又是小半个时辰的战斗过后,最后残余的日军被逼进了城楼里,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可终究是徒劳的,当王根生的一捆集束手榴弹顺着城楼窗口丢了进去的时候,刚好处在手榴弹爆炸范围之中的山谷三郎,嘴角上露出一抹悲戚的笑,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为这场攻城守城的战役画上了句号。

日军山谷大队驻守临汾南城门的队伍就此全体阵亡。

至于剩下的那些伪军,战斗意志十分薄弱,眼见大势已去,很快便选择投降。

站在城顶之上,韩烽借着皎洁的月光向城下城上望去,战斗就这样结束了,战士们在沉默中打扫着战场,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死亡的悲泣,这所有密密麻麻的人群,多么像是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一切都是为了明天可以更好。

战火虽然已经远去,硝烟却仍旧在四处弥漫,入眼还是残垣断壁,牺牲的战士之中,日军士兵的尸体夹杂着八路军战士的遗体,绿色的军装混杂着灰色的军装。

若是此时此刻,将他们的衣服全部扒掉,正如最初在这个世界,他们一样赤裸裸的来,此刻又赤裸裸的去,从外表乃至本质,你都会发现,这两者其实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为什么就要战争?

为什么就要有侵略?

人心啊,即使是最最惨烈的战争,也永远只能诠释它微不足道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