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五)

但凡是改革不可避免的就要触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如果既得利益者太过于强大,那改革几乎就是取死之道。比如当年的斯佩兰斯基伯爵,为啥被流放,是他的革新策略不好吗?还是他革新太过于激进了?

其实都不是,只不过是他的敌人太过于强大,而他本人又太过于乐观估算了亚历山大一世对他的支持了。

尤其是德米特里这种自上而下的革新,那首要的就是需要一个充分信任和支持他的沙皇。没有沙皇点头,自上而下就是个笑话而已。

当然,自上而下的改革不是不可以,就是限制颇大。因为这玩意儿主要取决于上位者的态度,上位者支持你就能干,上位者如果不想支持了,那你就完蛋了!

就比如后来的亚历山大二世改革,为啥子半途而废,原因就是亚历山大二世的皇位已经完全坐稳当了,完全没有刚刚继位时几乎要亡国的窘迫。

没有压力自然没有动力,反正千万别高看了沙皇的节操,有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BSS和老板,没有切身的压力他是绝对不肯走出舒适区的。

而现在,尼古拉一世正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开心得不得了,他的权力巩固,再也不怕什么射击军之类的家伙造反,群臣都被驯服得跟鹌鹑一样,都只能跟着他的指挥棒打转转。

最关键的是俄国现在国力看上去十分强大,比他老哥亚历山大一世在位的时候还能唬人。怎么看都是盛世王朝,你跟他说什么改革?你看他先革不革掉你的小命!

更何况尼古拉一世手下的这帮臣子也不是善茬,一个个混用保守就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这点儿利益,你动他们的奶酪?真心是想多了好不好!

听罗斯托夫采夫伯爵分析完之后,德米特里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意识到了只要尼古拉一世还是皇帝,那么所有的不管是改革还是变革都无从谈起,因为对这位陛下和他的走狗来说现有的一切制度都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就无需改变!

这让德米特里顿时冷汗淋漓,因为就在他想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他陡然升起了一股子干掉尼古拉一世改天换日的念头!

这个可怕的念头生出来的一瞬间,他立刻就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还因为他以前一直抗拒这个念头,总觉得这么做太不对了。

可就在刚才他竟然觉得只有这么做未来才有希望,只有这么做对俄国才是最好。什么时候他竟然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跟那些叛党一样了!

德米特里被吓坏了,心有余悸地看了罗斯托夫采夫伯爵一眼,这位可怕的伯爵已经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不!确切的说是往他心里头种下了心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带偏了,这是什么样的蛊惑能力啊!

此时,在德米特里心中罗斯托夫采夫伯爵就是撒旦一样的存在,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斩下这个魔头的脑袋,让他再也无法蛊惑众生才好!

只不过没等德米特里付诸行动,罗斯托夫采夫伯爵却又笑了,而且还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就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幼稚最自欺欺人的人。

“您觉得是我蛊惑了您,是我在煽动您背叛君王吗?”

德米特里一愣,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他想说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生出这一切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这都不是蛊惑,那什么算蛊惑?

罗斯托夫采夫伯爵微笑道:“我没有蛊惑您什么,我只不过是让您看清楚您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看清楚的现实罢了!”

德米特里刚想说话,但罗斯托夫采夫伯爵明明语速慢悠悠的,但却怎么都无法插嘴打断。

“您一直都在欺骗自己,或者说自我麻醉。你明明知道现实很糟糕,但却不断地催眠自己让自己觉得一切正常,一切都好!明明你知道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在陛下那里,但你心中所谓的忠诚却强迫自己继续服从!”

“你心中什么都清楚,但就是不愿意看清楚,你早就知道想要实现抱负想要一展才华只有改变现行的体制……但愚忠和胆怯却让你选择了回避以及视而不见……”

说着罗斯托夫采夫伯爵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人啊!就怕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要装作不知道,被人拆穿了,还觉得是有人蛊惑……您说说,您是不是虚伪得有些可笑啊!”

说着罗斯托夫采夫伯爵就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和笑声是那么可恶和刺耳,让德米特里感到坐立不安,他想要站起来反驳这一切,想要站起来掉头就走,但是偏偏有种莫名的力量将他死死地压在椅子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想要仰天怒吼!

但让德米特里窒息的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只能任由这股力量将他的内心按在地上不断地摩擦。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就那么hilulu的摆在罗斯托夫采夫伯爵面前任由其观赏。

这种滋味实在糟糕,但德米特里的又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知道罗斯托夫采夫伯爵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早就知道一切的根源在哪里,只不过是没有勇气去直面而已。

为了逃避,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和借口,努力地说服自己选择忠诚,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忠诚,他不过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而已!

一瞬间,支撑德米特里内心的意志就坍塌了,就像一块摔得粉碎的玻璃,然后他颓然地摊倒在了沙发里,浑身的力量甚至是筋骨都仿佛被抽走了。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比流落街头的酒鬼还要颓废,整个人死气沉沉,根本就不像之前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将军。

良久他才叹道:“您说得很对,我确实很虚伪,也一直在自欺欺人,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根本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