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离开故乡(3)
“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跑到二楼上来了,小时候你就喜欢躺在这上面。”父亲李钱塘拿着一个板凳坐到了李崇旁边。
父子俩静静的坐着,良久李崇开口说道,“爹,到了外边也不用刻意省着,除了家里的,我在香港也有一笔不少的收入,在南京的时候我电汇收到了,待会儿下去拿给你。”
香港李崇确实有些存款,但是没人知道,也没人帮忙电汇呀。自己虽然在香港的西营盘与石塘咀之间的地头上混出了“李哥”的名头,成了地头上一哥,小弟不少,但是属于自己的私人金库存储密码和钥匙只有自己知晓,又哪来的电汇呢?李崇要交给父亲的钱不过是自己在上海光顾千叶商会的所得而已,这笔钱李崇勉强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过渡给父亲。
李德润很是疑问,“你一个人在香港哪来的钱?”
“大城市生活开支很大的,处处都要花钱,但是呢赚钱也容易许多。单凭家里给的那些钱在学校里衣食无忧可以,出了门想大手大脚就不行了,所以在香港我也有给出去挣钱的。”
父亲李钱塘点了点头,接着沉吟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考什么黄埔军校呢?那毕竟是军校,是要进部队的。报纸上的照片上海都打成那个样子了,进部队太危险了!”
李崇双手背在头后面,呼出了一口气,“爹你知道嘛,在外面没有身份背景,那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随便一个闲散流氓黑社会都可能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所以我要给家里编织一个保护伞啊。在香港我在身边形成了自己的社团组织,这两年呢也赚了一些钱,算是有些积蓄下去我一起拿给父亲你。”
“诶,你辛苦了。”父亲李德润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李崇也跟着站了起来,二楼之上能够看到浸润在皎洁月光中的整片低矮的村庄。
“都怪我没本事,作为你们的爹我实在太没出息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冒着风险跑老跑去,而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这个家的担子压在你的身上,作为父亲我真的很愧疚。”
“爹你别这么说,我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应该为家贡献一份力。”
“是啊,个头已经超过为父了!”父亲李钱塘伸手拍了拍李崇厚实的肩膀,“不管以后如何,我希望你今后过得比我精彩,儿子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要有出息。”
“下来吧,明早就要走了,早点儿歇息吧。”父亲拿起板凳沿着靠墙一侧走下二楼。李崇待了一会儿便也拎着椅子下了楼,回房间的路上,父母房间的油灯还没有熄灭。李崇走了进去,从皮包里拿着三千英镑让母亲收拾好。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陪着爷爷李钱塘喝了两口茶。
屋外面,恒生和女佣小柳背着一个厚实的包裹跟在已经装点好的马车上面。
“元秀,去看看你爹和大哥,怎么还没好,莫误了人家的船。”李崇回来时就说过,走时会搭林家的便船,所以厨房里一边从锅里拾起煮好的鸡蛋装好,一边让围着自己打转的女儿元秀去屋里催促一下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父子俩。
三妹李元秀抱着装牛奶糖的盒子跑到桌子面前,“大哥,爹爹,娘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在外面催你们呢,别误了船,快一点儿。”
“好了,走吧。”爷爷李钱塘和奶奶两人站了起来,送着两人来到大门前。
“有福气嘞,这就准备去大城市了,还要带这么多东西嘞!”二婶领着一对儿女过来看热闹来着,语气中有些羡慕,她同样没有出过城,也想着自己的丈夫儿子能够带自己出去逛逛,不过呢那混蛋二流子不打自己就不错了,儿子也才这么一点儿高,还牵在自己手中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陈月英这样的福气哟。
当然没有二叔的身影,他现在还在护庄队那里接受思想改造呢。至于今后如何,李崇也管不着,逼着二叔过了这些天单身汉的日子,该给小妹出的气也都出的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连二婶子这些天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走吧,走吧,又不是不回来。”台阶上爷爷李钱塘挥了挥手,止住了父亲李德润开口要说的话。
“跟爷爷奶奶道别。”母亲陈月英在马车上跟着二弟三妹说道。
“爷爷奶奶再见。”童声清澈,奶奶有些要抹眼泪。
“你哭个闹什子,这是好事,去大城市长见识。”爷爷李钱塘一杵拐杖,不满的呵斥了一声。不过自己眼里也有些不舒坦,假装的古板严肃全是撑着一口气而已。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一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自己的身体不好,本该是儿孙绕膝下,但是鬼子兵打过来了,一家人不得不面临两地分居的情形。
“诶!诶!是好事情。”奶奶抹着泪的站在台阶上摇了摇手。
“等一下。”小妹元秀忽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怀中的牛奶糖盒子塞到二婶女儿的怀中,“慧娇,这小半盒牛奶糖全部送给你了,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带。”
“驾~”恒生一甩马鞭,载着一家子人沿着绵软的泥土路,留下了一道车辙。
老柳树在视线里越来越远,这一次走李崇不知道自己归期是何时,父母的脸上同样带着茫然,亦或是惘然,半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的自己,这一次居然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大哥,我们离开了家就可以看到会喷气的船,会自己跑的铁疙瘩和铁皮鸟嘛?”三妹李元秀坐在李崇的腿旁边仰着脸问道。
李崇摸着三妹李元秀的头,“是啊,等到了南京,从那里去重庆你就会看到这些东西的。”
“崇儿,昨天你给我的那一沓厚厚的纸币是什么票子?还印着一个女人头像,女人也能印在纸票上?这还值钱吗?”母亲想起来昨天收起来的那一沓纸币,早上仔细一看印着的还是一个外国婆子,那能值钱嘛?
“娘,那个叫英镑,比之前给你的美元还要值钱嘞!”
“啊呀呀?这还有道理么?印着女人头的票子能比印着男人头的票子值钱?”
“......”
马车压在松软的土地上,李崇和母亲的对话冲散了一些离开故乡的伤感,田野之间鸟鸣阵阵,这方土地何时归来尚不知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