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戈尔什科夫号

北方联盟非洲特区，新列宁格勒军事基地。这里曾经的名字叫做的黎波里，是原利比亚共和国的首府。相对于其他的三大国，深陷本土战场泥沼的北方联盟并没有余力在非洲投注大量的兵力与军费，其非洲租界的规模也是国联安全理事会四大国中最小的一个。北方联盟的主要租借区本不在这里，而是位于原索马里西海岸与埃塞俄比亚南部。此前由于驻扎地新伏尔加格勒（索马里摩加迪沙）过于遥远，北方联盟海军的大西洋-地中海红旗舰队经常以此为借口拒绝参与埃及共同防御区的军事行动。而这块仅有一个城市大小的租界区则是国联安全理事会做出的强硬回应——为了强制履行安理会共同防御职责而划出的专用停泊港口。在三大国难得的同声谴责下，北方联盟不得已将非洲本就不多的兵员与舰艇调拨到这个城市。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里的“兵员”指的是在北方联盟军中拥有正式军籍的人类。同化者在北方联盟的军事编制中被称作“辅兵”，作用比起兵员更像是某种从事苦力工作的工人。虽然出于维护国际形象的考虑，他们对待同化者不会做得像本国那样过分，但毫无疑问地，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同化者们依旧是受到人类奴役的底层存在。

离新列宁格勒港约一千海里左右的水面上，一艘北方联盟军的货轮“戈尔什科夫”号正向着它的目的地前进。它从北方联盟特区首府新伏尔加格勒出发，为新列宁格勒港军事基地的驻军送来定期的物资补给。

这一次，除了补给之外，船上还有些特殊的货物。

一名戴着深蓝色贝雷帽的中校军官靠在船头的栏杆上，目光发散地望着遥遥无际的蔚蓝海洋。身后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一名和他同样带着蓝帽子的上尉从舱下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敬了个礼，有些急促地说道，

“潘帕罗杰夫中校同志，底舱的情况不太好。船医同志向我报告说，2-3号舱的卫生条件已经到达了危险程度。路上已经死了不少人，而潮热环境让尸体的腐败过程快了很多，现在我们的人必须要带着防毒面具才能进去里面查看。”

中校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望着海面出神。

“中校同志？”上尉有些迟疑地再问了一次。

“阿尔加，我记得你是刚毕业的军官生吧。”

“是的中校同志，我是去年从列宁政治学院毕业的。”上尉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你今年才刚二十岁吧。”中校看了他一眼，有点感慨地笑了笑，“真好，你能在刚毕业的时候来这个温暖而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该死的只有雪的荒原。”

“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还在隔离城里守着那些肮脏恶心的变异人，看他们像牲口一样的活着。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压根不是什么NKVD的军官，而是个养猪场的伙计。”

“每天我在那些又脏又乱的垃圾场里巡逻，从哪个偏僻的角落里拖出尸体来时，都觉得那种臭味要透过防毒面具传过来，让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你相信吗？我最高的记录是一天清点了386具尸体，其中54个是我枪决的。因为有人逃走了，而他们的营房中，留下的那些东西拒绝交代他们的路线。”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可是他们交不交代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听说那60多个人里面最后逃出去的就6个……真是可笑。”

说着，他一翻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底下的货舱，“比起隔离城里的那些变异人，下面的这些可以说是撞了这辈子的大运。他们的好日子来到了，但这对我们的后勤补给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多一个人，便多消耗一份物资。而中央委员会本来就不甚重视非洲，我们的资源得节省到更加重要的地方去，比如那些要带着他们上欧洲战场的陆军同志们。在此之前，便让他们自行实践一番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则吧。”

“中校同志。”上尉军官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问道，“为什么您如此憎恨变异人呢？”

中校皱了皱眉，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年轻人。

“阿尔加，这不是一个服役于NKVD的联盟军人应该问出来的话。你在列宁政治学院的课程真的都学到心里去了吗？”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如剑一般盯视着上尉军官。

上尉被他的目光盯得低下头去。

“你还年轻，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当着别人的面说了。”过了片刻，中校微微摇头，回到了先前望着大海的姿势。

当上尉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缓缓地开口道，

“为什么憎恨？因为我们的国家要求我们这么做。”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先与外星生物交战的国家，我们也是在这场战争中承担了最大损失的国家。我们在战争中失去了太多的优秀年轻人，而敌人并没有给我们时间去恢复元气。我们急需一切能够投入战场的力量，否则等待我们的就只有灭亡。在存亡面前，没有什么人道可谈。而当时人类对变异人本来就抱着恐惧和排斥的心理，再加上他们本来就很适合当做兵源，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看看南边那个现在风光无限的修正主义国家，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我们本质上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盖了一层虚伪的遮羞布。以他们在那个时候的军事实力，在外星生物面前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是我们联盟的小伙子们用自己的命吸引了敌人，这才让他们有了喘息之后从容应对的时间。想一想，我们要同时承担两个大洲级军团的攻击，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在死去！不靠变异人的繁殖能力，我们早就拼光了一代人了！哪里还能撑到今天？！”

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下语气。

“命运对我们北方联盟是很不公平的。它逼着我们选择成为野兽，而那些道貌岸然的国家享用着我们放弃人性换来的时间，站在道德的高点上人模狗样地指责我们没有人道。”

“最后回到正题上吧。为什么憎恨？因为憎恨是最有效的让人放弃人性的方法。当你憎恨了某个存在，对它的一切暴行都是可以接受的。而我们的国家正是需要一个让人们放弃对变异人的同情，将无论多么残暴的一切做法都合理化的方法。”

“而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正确的。我们靠着这个方法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代价就是现在人们的憎恨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可能再消除了。”

上尉默然无语。

“阿尔加，这是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如果你不选择憎恨，你早晚会崩溃。”中校转回了头不再看他，“我授权你自行处理底舱的问题，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