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庇护所

洛天羽这时才认真地打量起这座规模不小的“12号庇护所”。

这里和他之前路过的荒废镇子有着同样的格局和标准化的建筑，应该就是曾经的定居点之一。所有的楼房顶部都铺设有太阳能板，在不远处他甚至还看到了类似温室一样的种植设施。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里都是一个功能齐全几乎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活区。小镇的路面是由某种板材互相拼接着覆盖在沙层上，宽度仅容一辆车行走。路上的人并不算多，偶尔遇到的也都是穿着战术装具，手持枪支的警卫队员。

洛天羽打量他们的同时，警卫们也注意到了这个从未见过的新面孔。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壮实的像是巴特尔的男人按着对讲机说了两句话，然后对身边的人示意没有问题，让他们继续巡逻。然后他向着洛天羽走了过来，对他友好地伸出手。

“尼尔森·冯·施劳德，12号庇护所的警备队长。”他说的是英语，是洛天羽可以交流的语言。

洛天羽与他握了握手，做了自我介绍。但他没有说自己的军人身份，只表明自己来自共和国。

“从共和国来吗，这倒还真少见。听说那里算是全世界同化者待遇最好的地方了。”警备队长诧异地抬了抬眉毛，“我还以为你是从东南亚过来的。”

“我不是来这里寻求庇护，只是暂时与你们的执行官在合作。”洛天羽想了想还是抬出了林鹤萱，免得越说对方越产生怀疑。

“哦……原来你就是与执行官阁下同行的人。看来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新人类了。失礼了失礼了。”警备队长一脸的恍然大悟。

洛天羽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感觉实在不是深入询问的场合，只能先按下好奇心，装作没事人一样向他询问了一下这座庇护所的状况。

“执行官阁下已经交代过，这里无需对您保密。我可以带着您在这里转一转……这里也许和共和国比起来差了很远，但却是这个世界上稀少的，同化者完全拥有自由的乐园。”警备队长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听你的名字是德国人吧？那里也苛待同化者么？”洛天羽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里并不全是逃亡者，也有志愿者。”警备队长笑着摇摇头，“在来这里之前，我隶属于KomanndoSpieziakraefte。”

洛天羽知道KSK这支大名鼎鼎的部队，咂了咂舌。

“在那边我已经是个除籍的死人了，死在马赛。要不是被他们捞了回来，我现在大概连骨头都烂没了吧。”警备队长这么说着，目光复杂地向遥远的北方看了一眼。

“那时候我也以为他们是恐怖分子，以为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可笑的是，他们把我送到了这里，除了给我治疗伤势之外根本就不限制我的自由……于是我在这里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些事情，一些人类永远不会告诉我们的事情。于是我突然发现了，有些东西比起人类灌输给我们的所谓荣誉更加值得付出生命。”

“和你们新人类比起来，我们的个人素质再强也是不值一提的。”警备队长再次提到了这个领洛天羽十分在意的词汇。听他的意思，所谓“新人类”并非是同化者，而更像另一种超越同化者的存在。

虽然很在意，但洛天羽尽量不想做出引人怀疑的提问，只是面色如常地跟着警备队长向前走去。

随着他们一处一处参观过去，洛天羽惊讶地发现，这个由遗弃定居点发展而来的庇护所有着几乎完整的自循环生态体系。恒温式种植区、光热发电设备、信号截听塔、水循环与净化设施，甚至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养殖场。

通常情况下，这种规模的镇子都需要仰仗大型城市的物流输送与补给，依靠自己很难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存活下来。但显然这个属于AHO的庇护所不可能得到这些。

洛天羽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从外面为这些同胞运来了所需的物资，而大部分时间里，这个镇子只有我们这些守卫和设施维护人员在……所以这个规模的生态系统足够使用。”

最后，他们停在了这个镇子最大的建筑面前。

“这里就是庇护所，逃亡者走向自由的大门，地狱与天国的分界线。”警备队长带着一丝感慨走上了台阶，对洛天羽问道，

“要进去看看吗？”

在深邃的星空上，五块直立的透明晶体方尖碑再次闪耀起来。外围四块的表面刻印着发光的天狼星四大部门的徽章，而中央更为高大的那一块咬尾之蛇印章则黯淡无光。

宇宙的背景上，巨大的天狼星alpha辉光四溢，围绕着它们缓缓旋转。

“狼之眼依然无法追踪到目标吗？”防务部门的负责人问道，“是设备故障？还是技术问题？”

“目前我们已经对6座轨道站均进行了完全的排查，排除了设备故障的可能性。”天狼星工程的负责人回答。

“从我们的跟踪情况来看，他的行动轨迹是在接近到伏龙芝号的水下遗址时中断的。”防卫部门负责人说道，“奇怪的是，他是我们的一级关注对象，但是信号中断时，没有引发系统警报。”

“我们已经就此事进行了调查。”科技部门的负责人说道，“但奇怪的是，重新梳理过狼之眼的工作逻辑之后，我们这边也确认它的运行一切正常。”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狼之眼的系统与终端都没有出现任何故障。事实的情况是，‘它’作为网络的提供者，临时地将终端的权限提高到了凌驾于我们之上的高度。所以，我们失去了对它的追踪权限，自然也不会接到任何相关的警示，甚至是告知。”

场间陷入了沉默。

“不用问了，我知道这件事之后，立刻就联系了它。”科技部门负责人的投影微微地摇了摇头，“而它没有回答。”

“它现在似乎离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工程部门的负责人露出了遗憾的神情，“以前它的行动并不避讳我们。”

“这是必然的。”科技部门的负责人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我们已经原地踏步了三十年了，面对一个三十年没有业绩，还占用着大量资源的员工，任何一个上级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事实上，我甚至觉得我们被炒掉的可能性正在快速上升。”

“你是说，它可能会完全倒向那一边？”防务部门的负责人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算是不错的情况了，至少还有希望存在。我更担心的状况，是它放弃我们双方直接离开。可能你觉得它一定要得出一个结果，但我不这么认为。”科技部门的负责人说话的风格很直接，丝毫不留情面。

“那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做？”

“它隔绝我们的探测，是因为它现在正在将目光投向它想看的东西。这显然是对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提出的警告，我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做不识趣的事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好吧，我同意你的意见。”与另外两名负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了解了他们的态度之后，防务部门的负责人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能在组织的大方针上脑子也这么转的开就好了。”科技部门的负责人仍然是那副带着些嘲讽的口气，但其他人显然并不想和她争论什么。毕竟她说的都是基于事实推断出来的结论，而他们也一致认可。

“凤凰那边，我会通知她暂时中止任务，就地待机。”防务部门的负责人说道。

“你还是不打算放弃人为干预的手段。”科技部门的负责人笑了笑，“也好，如果人类真的走到了悬崖边上，她恐怕就是最后一道保险丝。”

随着方尖碑逐个黯淡下去，星海中只剩下了科技部门负责人的投影。她沉默地凝望着中央代表“它”的那块方尖碑，忽然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

“谁能想到，现在人类已经一只脚踏在了悬崖边上？决定命运的……从来都不是战争啊。”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身影也随着方尖碑的黯淡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