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
三日了。
柳常山怎么也料想不到,堂堂王家二公子,岐门二弟子,真的耍出这市井泼皮的无赖劲,在他长清堂一住便是三日。
那王公子,白日里总是外出寻乐,深夜才归,先前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使女倒是许久未见到了。
而这个景连却恰恰相反,日日待在长清堂内,一直伺机和柳晋霖搭话,摆明了不相信他之前那套说辞。
真真是供了两个祖宗在府中,柳常山后悔不迭,但因为自己已事先允诺,现下实在无法开口驱客。
又是一日入夜之时。
林风从外归来,刚踏入大门,便瞧见岐门二弟子气势汹汹地在门口等着他。
“景连公子,可是特意在此处等候在下?”林风上前略一作揖。
景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开口道:“我如今就跟你开门见山的说了,你也别在这惺惺作态了。”
林风闻言微微一笑:“景公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只见他忽然收起了不耐之色,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同林风说道:“我知你也不信那柳家公子的荒谬说辞,才会在这长清堂逗留。现下你有什么打算?”
“景公子此言差矣。王某不过是一个外人,怎好插手人家家事。柳公子此言是真是假,又同我有什么干系呢?”
“那你何苦赖在柳家?”
“王某在此地有要务在身,去住客栈不太方便,自然不如就承了柳宗主的好意。”
“你……”景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林风目送他离去后,便收了笑容,快步向后院厢房走去。
他轻推开了房门,只见房内的丁一已是一身夜行衣装扮,一头青丝束起,脸上围了三角巾遮盖。
“怎么?今夜又要去听人墙角?”林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调笑道。
“这个柳晋霖一定有问题!”
“你都盯了好几日了,也不见有什么收获。怎么就断定人家柳公子撒了谎?”
“你瞧瞧柳家那位夫人对她这个儿子有多么宠溺,慈母多败儿。柳公子一向是个不成器的,哪里有这样的胆识魄力,只身赴险?”丁一翘起了二郎腿,十分不屑地说道。
这几日,丁一夜夜都去盯着那柳家公子,想要探听到他这几日离家的真相。不过除了第一夜,听到柳晋霖跟双亲道出,他离家多日乃是受人蒙骗,独自外出探寻九环榜杀人的消息后,便再无收获。
对于这样的说辞,丁一显然是不信,若不是怕白天出门碰上景连,她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盯着柳晋霖。
林风也只能由着她折腾,左右不过是腆着脸在这长清堂多留几日罢了。
要说这柳晋霖柳公子,也是不易。白日里被景连缠得无法脱身,夜里又被个姑娘时刻紧盯。
忽地,黑夜里传来悠长的箫声,曲调低沉,压得人仿佛透不过气来。
丁一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同林风说上一句话,便急匆匆出了房门。
正准备上塌安睡的柳晋霖,听到了箫声,竟一下子站不稳,直接跌在地上,脸上的肌肉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丁一刚出房门便一跃上檐,正打算细细辨认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那箫声便戛然而止。
未寻到奏萧之人,丁一只能如往常一样伏在柳公子的屋顶之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此时的柳晋霖,仍跌坐在地上,满脸满身的冷汗。只见他颤抖着将右手伸进自己的里衣,从中取出一物,塞入衣袖之中。随后他便靠着床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柳晋霖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穿戴整齐,脸色苍白,眼睛中却透露出一丝狠劲。
丁一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和之前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截然不同了。她心下不安,也只得紧紧地跟了上去。
只见柳晋霖未唤任何的下人随从,在这漆黑的夜幕里,只身向他双亲的住处一步步走去。
“咚咚咚……咚咚”深夜里的敲门声,令人心悸。
“谁呀?”柳夫人边披上外衣,边问道。
“母亲,是霖儿。”柳晋霖的声音低低地从门外传来。
“霖儿,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柳夫人打开房门,看见了儿子一张憔悴不安的脸庞。
“母亲,您一定要救救孩儿。”柳晋霖竟然一下子跪在了门前,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这是怎么了?”柳夫人瞧着儿子这样,心疼不已,忙上前扶起他,“外头凉,快进屋里说。”
柳常山此时也是穿了外衣,端坐在了屋中,似乎是早有准备。
知子莫若父,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德行,他一清二楚。先前的这套说辞,就连那几个外人都不曾相信,更何况是往日里朝夕相处的他们。
瞧着跪在跟前瑟瑟发抖的儿子,柳常山心中也生了些厌恶之意,想他一生英勇,一力创建长清堂,更是四处挑战,方将秘学柳叶飞刀推至九环榜之上。
也正是因为他一心扑在长清堂之上,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不曾想竟被他的母亲惯成这副样子。
武艺不精,行为放荡,但凡遇到丁点小事,便是这样的怯懦无能,实在难堪大任。
“说吧,这回又是惹了什么祸事?”
柳晋霖抬头瞥了一眼父亲,正看到了他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手指不由紧紧攥住了衣袖。
柳夫人见自家老爷脸色不好,忙上去打圆场道:“再大的事,也没有孩子能安全回来重要……”
“还不都是平时被你给宠的!老大不小了,没半点担当。”
“父亲,这回的祸事,可不是我惹的。”柳晋霖的声音突然变了,他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幽幽地说道:“父亲,可还记得三十年前的望一阁?
可还记得江南徐家?”
听闻此言,柳常山如遭雷击,当下愣在原处,说不出一句话来。
“霖儿,你在瞎说什么?”柳夫人不解道。
片刻间,柳常山暴怒而起,冲上前揪住了柳晋霖的衣领,厉声问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哈哈哈……”见到父亲发怒,柳晋霖竟然疯笑起来,“柳常山,你一直自诩是什么英雄好汉,瞧不上我。你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以为全天下人都忘了吗?”
啪!
柳夫人狠狠地甩了柳晋霖一个耳光,气急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竟然这样污蔑你自己的父亲!”
“我说的是真是假,您问父亲不就知道了吗?”柳晋霖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容。
柳常山气的满脸通红,掐住了柳晋霖脖子,柳夫人担心不已,立马上前拖拽。
一片混乱之中,柳晋霖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浓浓的恨意,他的右手在袖中摸索,取出一物,随即闪过一丝寒光。
“啊!”柳常山突然痛呼出声,倒在地上,只见他的心口之上,插着一枚飞刀,柳叶之状,正是他长清堂的柳叶飞刀。
大量的鲜血,从柳常山的胸口喷涌而出,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口中呜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双手仍死死抓着眼前人的衣领。
柳夫人猝不及防被鲜血溅了一脸,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愣在原地。
柳晋霖的脸庞也溅上了许多血迹,他紧咬着嘴唇,眼神之中带着狠劲,面目极其狰狞。
而就在此时,几枚飞刀从夜幕之中携风而来,速度之极,连候在门外的丁一都未曾来得及出手,这几枚飞刀便直冲屋内而去。
“老爷…霖儿!啊……”听得屋内传来柳夫人的高声痛哭,丁一急忙破门而入,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仍是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了一下。
只见柳堂主靠着桌角,倒在血泊之中,双目眦裂,显然已是断了气。
而柳晋霖则面朝下,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五枚飞刀,刀口深入,已无任何动静。
瞥见柳晋霖身上的飞刀之后,丁一立马转身出门,朝着那飞刀过来的方向,追赶而去。
“是谁?!”听到动静出门查探的景连正瞧见一个黑衣人从院中穿过,忙追了上去。
黑夜之中,飞檐走壁,携风而走的不止三两人。是何人在逃,又是何人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