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深无觅处
丁一从醉阳楼出来不久,便发觉身后有人跟随。
那人极擅长隐匿,他身着粗麻素衣,略有些邋遢,完美地将自己藏在了人群之中。
可惜了,今日你的目标是我丁一,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丁一勾起了一抹笑容,脚下步伐加快了起来,向着街边的深巷之中走去。
那男子见丁一忽然蹿进了巷中,心下一紧,这个女子一向谨慎,又深谙追踪之道,怕是已经发现了他。
但是当下他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他刚一进入巷中,一记飞腿便向他袭来,腿风疾劲,眼见已无法躲避,便只能抬起手臂护在胸前,硬接下了这一腿。
这一腿的力道极大,将那男子击退至十数米之外。
女子清丽的声音在巷中响起:“不知这位少侠,是奉何人之命追踪我至此?”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丁一,不发一言。
“阁下既然不愿相告,那在下只能道一句后会有期了。”丁一朝着眼前的男子弯腰作揖,起身时,手指拨动,手中数十根银针暴射而出,向那巷中岔路,楼台屋檐,四处而去。
银针一去,便四下翻落出七八个人来。
那男子似乎并未有所惊讶,一双阴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
只见她那双弯弯的笑眼中透露出些许傲意,笑语盈盈地道:“没有这个本事,就别学人家玩追踪了。”
语罢,丁一便跃檐而去。
那男子翻起自己的衣袖,只见手臂之上留下了极深的一个青印,这一脚的实在霸道。
离开那处之后,丁一便即刻寻了一家成衣铺子,将身上的那套掌柜连连赞许的衣裙卖了,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劲装。
“不知姑娘的钗环卖吗?我可以给个很公道的价格。”铺中的掌柜收了丁一的衣裙后,又开始打量起她身上的钗环。
“卖!”丁一毫不犹豫地答道,随即便一样样地取了下来。可手却在递出去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将手指蜷了起来,笑着同掌柜说道:“不好意思啊掌柜的,这钗环我不打算卖了。”
“也罢也罢。”掌柜的倒也没有执意强求,只递上了一锭银子,说道,“这是抵你那衣裙的银子,啧啧啧,这么好的料子可真是很少见了。”
“多谢掌柜了。”丁一拿了银子,便匆匆往外走去,一头秀丽的青丝也只是拿发带胡乱束了起来。
出了那成衣馆,丁一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放下心来,细细思索先前发生的事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心想,我如今依旧是林意的模样,这张脸似乎没有招惹过什么仇家,何以有这么多人跟踪呢?
景连?岐门若是真有事不明,定然是直接前来问我,跟踪我绝非名门正派所为。
九环楼?倘若已经有人识破了林意这个假身份,那么九环楼知道也是不稀奇了。就冲这我这双能解开九环器的手,他们便定是会对我穷追不舍。
那么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我林意的身份呢?
林风?阿素?会是他们吗?可他们若是心存泄露我身份之意,又何须替我易容?
罢了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回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吧。
丁一略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不再作他想,便迅速地出了城。
晋阳城外,有一座无名峰,终年云雾缭绕,杂草丛生,相传常有野兽出没,因此人迹罕至。
而此时,山林之间却有一个身影,在快速地移动。那人似是对林间的一草一木,一沟一涧都了如指掌,不一会儿便入了林中深处。
雾林深处,几乎不可辨物,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数百根木桩立于其中。那人行至木桩前,便也停了下来。
她摘下了遮盖面貌的斗笠,露出了俏丽的面庞,正是扮作林意模样的丁一。
此时的丁一先是认真地打探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认了无人跟踪之后,便细细地数起了立在眼前的桩子。
一番计算之后,她脚下一动,便直接蹿进了那百桩阵中。
陷入阵中,便难辨方位,只能靠记忆与直觉前行。而丁一似乎是胸有成竹,脚下也似生了风一般,快速地在中间穿行。
而每过七步,她便会停下来,轻击身侧的木桩。伴随着机括转动“嗒嗒”的声响,那受击的木桩便会沉到土中,让出一条新的路来。
记不清是多少个七步之后,丁一便将整个百桩阵甩在了身后。拨开了迷雾,眼前的景色满满地映入了眼帘。
如今已是深秋,别处的林间都是万物凋零,而这无人峰的深处竟是绿意葱葱,温暖如春,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正前方是一帘瀑布,水瀑不高,水流却异常清澈,下方的潭水映着周围的树木,尤显翠绿。
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满含笑意地向着不远处的一间小院走去。
那院子搭建的十分简单,不过是几间木屋,又取了篱笆围住。此时,正有一个老翁在那院中对着满满一簸的药草,细细翻看。
“常老头!你聪明伶俐,温柔可人的乖徒儿回来啦!”
“哟。”那老翁抬起头来,正对上丁一那双笑盈盈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接着说道,“这副容貌才称得上是温柔可人啊。”
“唉?我说你这个老头,是拐着弯骂我呢。”丁一哪里听不出老翁是在嘲讽她生的不如这张假的脸庞好看。
只见她从背后拎出一坛子酒来,故作生气道,“既然你如此无情,徒儿这坛子醉阳楼的花雕,就只能献给薛前辈一人独享咯。”
“醉阳楼的花雕?”那老翁一听,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忙扔下手上的药草,快步向丁一走来,“快快…我的好徒儿,快拿来给为师尝尝。”
“是小一回来了?”屋内之人闻声,也探出身来。
“薛前辈,接好咯!”丁一瞧着师父直冲着自己手中的花雕而来,便转手将酒坛向刚从屋中出来的薛欢扔去。
只见薛欢,几步向前,伸出有力的左臂,稳稳地接住了那酒坛。他的双目坚毅有神,面色从容淡定,而在看见丁一那伪装后的面庞后,露出了颇为疑惑的神情,迟疑地开口问道:“小一?”
“是我。”丁一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乐呵呵地道,“怎么样,这招易容术不错吧?”
听得丁一答话,薛欢才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温和地回道:“这易容手段着实高超,若不是我太过熟悉你的声音,我是断然认不出来的。”
“薛贤侄,你素来不爱饮酒,这花雕……”那老翁边说边朝着薛欢疾速而去,他虽已是满头银丝,面容苍老,身形也略显佝偻,脚下的步伐却是极快,转瞬便已行至薛欢跟前。
薛欢躲过了老翁伸出的手,将那酒坛高高举起,轻轻地咳了几声,道:“常伯啊,酒过伤身啊,你这嗜酒如命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唉,你这个小兔崽子啊。”那老翁气的吹胡子瞪眼,连连骂道,“一个两个的,非得气死我老头子才罢休……”
丁一朝着薛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随后便立即侧身溜进了屋中,将他二人的争闹丢在了身后。
屋里收拾得十分整洁,各种用品一应俱全。丁一也不作停留,直接朝着最里屋走了进去。
里屋置了许多暖炉,烘得整个房间异常温暖,而屋中的榻上正躺着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气息极低,往日里英气十足的面庞,此刻却是苍白无色,一双唇是极深的紫色,似是中了剧毒。
丁一走上前去,轻抬起他的手,搭上他的手腕,便为他细细地诊起脉来。他的手腕依旧冰冷,而脉象却是比之前稳健许多。
看来这个老顽童,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景空啊景空,你可快些醒过来吧。不然你那些个师父师弟的,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