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若有两生花

赤龙会一战，各派死伤无数，损失惨重，而其中竟有一大半人手是折在了离魂陵殒龙网之下。

次日，便有不少江湖中人偷偷前往赤龙会查探情况。只听人道，那地已是一片狼藉，死在殒龙网下的各派门人不计其数，尸体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青斑，正是殒龙网上的毒刺所致。

离魂陵，是这江湖之上最神秘诡异的组织，无人知晓他们藏匿在何处，无人知他们教众有多许。他们像是来自地府的“恶鬼”，一现身，便是为索命而来。

他们个个带着面目狰狞的面具，几乎不吐一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裘家家主裘仞，所求只是那致他家破人亡的妖女一条性命，可那夜死在殒龙网之下的却有数十人之多。在“恶鬼”眼中，人命轻贱如草芥，为了取那妖女的性命，牺牲再多也不足惜。

所幸凤姑、尧山二长老等人得了霍家老者的提醒，及时逃了出来，才免于倾派覆灭的惨局。

不出两日，惨死在赤龙会地界的尸身，就都被各门派人来收殓了去，其中并未见到那妖女的尸体，连张子尧也一并失踪了。不知是那离魂陵杀人截尸而走，还是被她二人逃出了重围。

一时间，二人死生成谜，江湖上亦是猜测纷纷，更有传言道张子尧着了那妖女的道，对她痴恋不舍，不惜为她欺师灭祖，背叛师门。此番正是借了离魂陵之事，双双诈死，浪迹天涯去了。

这日清晨，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袍的男子匆匆踏入回春堂之中，他神色焦急，衣衫之上还沾染着不少已经发黑的血迹。

回春堂的学徒向来见惯了这种江湖争斗的刀剑之伤，颇为随意地朝着来人问道：“少侠可是来买金疮药的？”

“你们的坐堂大夫呢？”男子急忙问道。

那学徒打量了一下男子浑身上下，除了脸上有些许擦伤，未见其他伤口，便答道：“这位少侠，我看你的伤并不严重，涂抹些金疮药便可。我们诊堂的邱大夫近日比较忙碌，现在并不在回春堂内……”

岂料他话未说完，男子便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眼中顿时充满了狠劲，厉声说道：“大夫去哪儿了？赶紧让你们这医术最好的大夫出来！”

“少侠，何事如此动气？”苍老的声音从内厅处响起，随即便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见人便撤了手，脸色依旧不好看地说道：“你就是大夫？我有一朋友身中剧毒，你快随我去救她。”说着他便伸手去拽那老翁。

老翁一下便被人拽住了手腕，倒也不恼，而是颇为关切地问道：“不知少侠的这位朋友中的是什么毒？可有带一些来给老夫瞧瞧？”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跟我去看看不就都明白了吗？”男子似乎是非常的不耐烦。

“少侠此言差矣，世上毒物千千万，若是不知你的朋友中的是哪种毒，老夫这药箱里要装些什么去救她呢？”

男子闻言眉头微皱，似是思虑了一番，方开口说道：“赤龙会一战……”

“你走吧。”老翁一听到赤龙会三个字便立即打断了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你这老头，方才还让我说是何毒，现在听都不听便要赶人了？”男子怒道。

“少侠请回吧，殒龙网之毒我束手无策。”说完，老翁便扭头向内厅走去。

“你站住！”男子不顾他人的阻拦，追着那老翁，便步入了内厅之中。岂料，一进入内厅便嗅到了一股极其难闻的腐臭之味，定睛一看，才发觉厅内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个个都是嘴唇发紫，瑟瑟发抖。

细细看去，那些人或是背上，或是手臂脚腕处，都有着些星星点点的青斑，正是殒龙网之毒所造成的。而其中不少人的伤口已经开始大面积的腐烂溃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少侠瞧见了。这些子弟都是各派从赤龙会处寻来，便直接送到老夫这里的。”老翁的眼中满是悲悯之色，颇为愧疚地接着说道，“是老夫医术不精，治了两日，却完全没有控制住毒素，现下殒龙网之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药石罔效了。

少侠方才一提赤龙会，老夫便明白了。想来你的这个朋友如今中毒也有两日了，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男子闻言，脸色铁青。他瞧了瞧躺在地上这些中毒之人的惨状，终是未发一言，便快步转身离开了。

男子出了回春堂，十分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尾随之后，便快步离开，拐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不大，房中家具摆设也十分陈旧，散发着一股浅浅的霉味。男子入了店，便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走进了一间雅房之中。

他缓缓靠近床榻，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又自然地伸手掖了掖床上之人的被角。那躺在上头的女子，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惨白无色，双眼紧闭，嘴唇发紫，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张扬之气。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张脸庞，真不知该唤你林意，还是丁一。”男子略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他身为岐门二弟子，习得是武林中最霸气凌厉的剑法——飞羽剑，虽说功力及不上他的大师兄景空，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成为他人的拖累。

那夜赤龙会之战，这个女子忽然从天而降，直言让他离开，莫要和离魂陵相抗。只一句话，他便认出了她的声音，是那个装哑骗了大师兄的林意姑娘。

可他景连，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躲在女人的身后，让一个姑娘去涉险？更何况她言语间还透露出了大师兄的安危去向。如此情形，他不假思索便迎了上去，欲与她共抗那群“恶鬼”。

这是一场屠杀。

整整二十四个“恶鬼”，携着那布满爪牙的金色巨网，铺天盖地而来，将各大门派大半教徒都网罗其中。众人起先还试图用手里的兵器去破坏那殒龙网，想要寻找一线生机。可终是无人成功，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殒龙网之下。

林意告诫了他之后，便径直向檐上的张子尧二人掠去。三人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他并未听清。随后，那妖女忽地发起怒来，隔着殒龙网，连杀了几个离魂陵之人。张子尧亦是手中长剑飞舞，意欲突围。

“你怎么还没走！”林意回身见到他并未离开，一双美目盛满了怒意。

“一起走。”他没好气地答道。

“怎么你们岐门的人都是一条筋，这么拧。”林意口中骂道，手下却是未停，连连甩出细密的银针，击倒了景连后方的几个杀手。

“你们攻西北缺口，其他的交给我来对付。”这时张子尧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女得言，便立即向西北角攻去。她们一人长剑猛攻，扰乱敌人阵型，另一人银针在手，伺机而动，竟是配合得极为默契。两袭素裙在黑夜中舞动，似是一支盛开的双生花。

西北缺口破了。

“时间不多！快走！”其他方位的“恶鬼”自然也发现了西北的缺口，即刻便有人前来。

景连此刻才意识到为何那日在长清堂林意会说他轻功太差。他眼见着那三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缺口处掠去，而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赶上。

来不及了，那群“恶鬼”已离缺口不过五六丈的距离。

未料，林意竟回过身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携着他向那缺口奔去。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攥着他衣襟的手，也渗出了许多汗水，可见已是力竭之际。在接近出口时，林意又是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而自己则是在最后时刻，翻滚出了殒龙网。

万幸，万幸。她逃出来了。

“快……快走。”这是她在晕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半响，景连终于从那夜的噩梦中，回过了神来。他抬起了眼前女子的右手，将她的衣袖卷起，看到了她小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青色星斑，正是殒龙网之毒。

如若不是为了救他，她才不会被那殒龙网所伤。所幸那群“恶鬼”的目的是取那妖女的性命，他们四人一脱困，离魂陵的人便追了妖女而去，他才能将林意救了下来。

他摘了她的面纱，不由被吓了一跳，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张脸庞。这个林意姑娘的原貌，竟和那妖女长得一模一样，那夜两人并肩作战之时，他便觉得她们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相似感。

“已经昏睡整整两日了，你究竟要何时才能醒来，我可有许多问题等着你回答呢……”景连同她说着话，不由得有些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