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带着所有人的期望活下去

南楚边城,这场灾难持续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神火终于散了,惨烈气息扑面。

而人也散了,死亡、阴冷、恐惧、哭泣等种种悲苦情绪,如一朵朵漆黑的乌云,挤满这座饱受战火的城池。

原本高大宏伟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惊心动魄。

到处插着三尺长的金色神羽,密密麻麻,洞穿城墙,击毁街面,打破楼阁,射断府邸,黑烟一缕缕弥漫,遭到了无法想象的冲击,狼藉不堪,毁的不成样子。

那些金色神羽虽然神能消散,但是依然亮丽,羽毛根根晶莹,真的跟黄金一样,充满金属质感。

几座恢宏的王侯府邸,也没有躲过被损毁的命运。

只是与普通的凡人住房相比,它们还算完整,能看到房屋样子,可以修复,依旧能住人。

整座城里,唯一安然无恙,没有丝毫毁坏的就是那座街道深处的战神府邸了。

漫天金色神羽降临时,有场域符文从府邸围墙的地下冲天起,化成蒙蒙神光罩,流霞溢彩,像是一个大铁锅一般,将整座战神府邸护住了。

如此才让这座辉煌的战神府邸,免遭毁于一旦。

浓浓的悲意弥漫在大街小巷,似乎每个角落仿佛都在流转实质的悲烟。

“哇哇哇……”

天空中,飞来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双翅张开,足有两米多长,爪子上流转乌光,锋利之气逼人,嘴里发出粗劣嘶哑令人心烦意燥的叫声。

它们眸子冰冷,带着猩红光泽,站在了城墙上,俯视城中。

黑鸦,不详的象征,代表了厄难,让这座城更加显得悲苦。

死了太多的人,却没能有尸体,什么也没剩下。

二十几万人的边城,三天前还人声鼎沸,繁华热闹。

此时,却荒凉冷清,悲烟蔓延,缺少生机,到处死气汹涌,大街小巷上没有几个人影。

很多人都死了,每家每户只有一两个人活下来。

有人在那危机时刻,用血肉之躯抵挡金色神羽,保护身下的亲人,自身顷刻灰飞烟灭,但终究肉体凡胎,造成任何阻力,身下的亲人最后还是死了。

自然有些例外,活下来几人。

此时,这些人目光呆滞,身子摇晃,踉踉跄跄走在街道上,嘴巴干裂,漫无目的,眼中的世界一片昏暗。

人死了,这座城,也死了!

祖祠古地。

这里更加破败荒凉了,到处插着三尺长的金色神羽,密密麻麻。

墓地广场依存,那面图刻还在,但数百墓碑已经消失,皆被溶解掉了,成了黑乎乎的物质,在地上凝固成奇形怪状的东西。

茅草屋自然消失的更为彻底。

不规则大洞下。

地下通道黑漆漆,蓝色碎片散发微弱的蓝光,那是夜明珠碎块。

在这些夜明珠碎片的旁边,是一条极其不完整的左腿。

黎飞就在远处通道的角落,盘坐在地,正在疗伤,像是一只受伤的幼狼,悄悄舔舐伤口。

他醒来两天了,在这个阴森的环境里,一直被绝望、恐惧、害怕所笼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有被金色神羽粉碎,焚烧成灰烬。

直到心脏麻木,灵魂麻木,他才本能地以体内的符文秘力抽出了背部的两根金色神羽。

虽然那两根金色神羽将他前后洞穿,但未伤及要害部位,并不致命。

加上自身体质惊人,身体中的三枚神力符文在他昏迷时,不断流转神力,一直抵抗金色神羽中的神能。

这才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没让金色神羽将他粉碎,没被神火所溶解。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伤的很重,不光是肉身,三枚神力符文也耗尽了神力,变得暗淡无光。

此时,他很虚弱,小脸苍白至极,寂静盘坐,运转呼吸法,引动天地能量,补充神力符文缺失的能量。

头顶三寸之地雷声轰鸣,神秘古朴的洞穴震动,掠夺天精地气,乌黑电云中降下一颗颗闪电球,涌入他的天灵盖。

那一颗颗闪电球没入天灵盖的刹那,化为精纯的能量,沿着肉身百穴、四肢百骸、血肉筋骨等入归腹部神妙之所,一缕缕进入三枚神力符文中。

三枚神力符文在慢慢闪亮,失去的能量渐渐得到补充,光华一闪一闪,如同摇曳的烛火。

半个时辰后,黎飞停了下来,睁开眼,眼睛里满是血丝,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他很沉默,眼睛无神的看向前方,盯着那根很不完整的左腿,想开口说出什么,却只能微微张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黎飞咬了咬牙,神态悲伤,突然转身,沿着通道跑去。

通道错综复杂,宛若迷宫,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

但对黎飞来说,轻车熟路,早已熟悉。

他来到药园子宝库中,摘出一株雪白玉参,狠狠咬了一口,似在发泄一般。

而后,黎飞坐在了石床上,手里捏着玉参,指头攥的很紧,不停往嘴里塞,吃的很凶。

但是吃着吃着他就哭了,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嗒嗒嗒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嘴里抽泣,鼻涕都出来了,落在雪白玉参上,吃进了嘴里。

他不想哭,心里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但心真的很痛,很痛。

“好孩子,婆婆就是你的亲人,你要好好修行,婆婆还想看你纵横南楚呢。”

“药园子都是你的,以后都是你的,用来给你修行。”

“皮孩子,你怎么不洗澡啊,身上都臭了,婆婆都快受不了了。

……

一切还都历历在目,黎飞每想起一句话都有泪水滚落,那是婆婆对他的期望与疼爱。

“婆婆!”黎飞忍不住大声哭泣。

他远离故乡,来到星空彼岸,在这个世界幸好遇到了这个善良慈祥的老人,待他如亲孙子一般,疼惜溺爱,拖着年迈的身子悉心照料。

现在却离他而去,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成串成串的淌落。

手里捏着的雪白玉参,此刻像是重逾万钧,让他的双手抖个不停。

他心中发酸,发痛,钻心刺骨,年迈的老人,晚年凄凉,孤独一人守护祖祠古地,最后却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好孩子,以后成为比武大人还强大的修士了,一定要带婆婆去那片无人区,老婆子我心愿未了,一直想去那片大人战死的地方看看。”

“好孩子,过来吃药粥糊糊了,这次我给你准备了满满三大碗。”

“好孩子,星空那一边是什么样子,曾听武大人说起过,不过他也是听祖辈说的。”

“婆婆偷偷给你说啊,武大人说过娶我的,可是他没有回来,我一直在等他,可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

黎飞大哭,趴在石床上,手攥着凝满泪水与回忆的雪白玉参,身体不断地颤抖。

回忆近在眼前,历历在目,话语清晰,字字裂心,让他心疼而绝望。

看着药园子里的玉参灵草,他不能理解,老人这一百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片祖祠古地,这座药园子宝库,承载了太多,比什么都重。

黎飞的心跟刀割的一样的痛,用力抓着雪白的玉参,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他的脑子轰隆隆作响,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无力而脆弱,像是失去了灵魂。

他哭晕了过去,脸上带着泪痕,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飞醒了过来,眼眶通红,看着满药园子的玉参灵药,愣愣发呆,很快眼睛又湿润了。

他知道,婆婆死去了,无法改变了,终究是惨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事实,注定无法更改结局,但他还是很自责,若不是他太弱小,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啊!”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幼狼一样低吼,发出痛苦的悲嚎。

“婆婆!”

黎飞仰天大叫,泪如雨下,伸出双手,用力抓向虚空,想要挽回那些温情的过往,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疯狂的冲出宝库,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穿梭,速度非常快,一直来到了出去的不规则大洞口,那条不完整的左腿旁。

“婆婆,我带你回宝库休息。”他捧起那条左腿,一步一步,走的很小心,回到了药园子宝库,将其放在了石床上。

黎飞哽咽,颤抖着用手轻轻摩挲,将头撞在石床上,跪坐在那里,痛彻心扉,不愿起来。

虽然极力控制,没有动用符文秘力,但坚硬的头颅还是击裂了石床,一条条裂缝蔓延了出去。

这个结局让人难以接受,他想震毁这片宝库,将自己活埋。

“婆婆,呜呜呜……”黎飞大哭,不断的悲呼,嘴里呼唤婆婆,泪水长流,感觉天地昏暗,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从遥远的星空另一边而来,身边只有这样一个对他心疼、爱护的老人。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黎飞心里空空落落,他双眼无神,陪着那条左腿,抱着双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他就是孤身一人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黎飞抽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两天两夜都没有动一下,双眼空洞,呆呆看着宝库中的每一样东西。

直到第三天,他才站起身来,看着石床上那条不完整的左腿,眼眶虽然通红,但充满了坚毅,轻轻低语,道:“婆婆,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您的期望与心愿,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