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胸怀锦绣

诸葛渊对赵谦的回答颇为满意,点头道:“你只言其一,未言其二。”

赵谦道:“其二为何?”

诸葛渊道:“拓跋焘曾叮嘱崔浩,写国史一定要据实而录。但拓跋氏的丑闻,违背天理人伦,又岂能让外人所闻?三十六年前,邓渊著写《代记》,依实而载,揭露了拓跋氏旧恶,结果被拓跋珪杀死。崔司徒清高桀骜,不屑做伪,自会步邓渊后尘。以崔司徒之才,十年便能完成。而国史完成之日,便是崔司徒殒命之时。”

赵谦道:“那崔司徒为何还要执意这么做?”

诸葛渊道:“周道衰微,孔子作《春秋》。汉道衰微,崔浩修国史。他们所为,皆是为了华夏道统的传承,置自身安危于不顾,这便是儒家风骨。”

赵谦道:“陛下虽叮嘱崔司徒实事求是,但实际上是暗示他曲笔隐晦,不过以崔司徒刚正的性情,定会依实而录,而拓跋氏的丑闻一旦公之于众,太子定会以此为由,联合朝中勋贵,致崔司徒于死地。”

诸葛渊道:“八年前,崔司徒大整流品,明辨姓族,早已得罪整个皇室贵族,之所以现在仍安然无恙,全赖拓跋焘袒护,而皇室丑闻一旦泄露,拓跋焘是非杀他不可了。”

赵谦道:“崔司徒算无遗策,对于朝中名利之争甚是清楚,为何不加以收敛,还要和整个朝堂作对?”

诸葛渊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这正是崔司徒最为可贵之处。”

赵谦道:“《论语》有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崔司徒身为儒者,又为何逆天而行?”

诸葛渊道:“崔司徒拜寇天师为师,而道教有言:‘我命在我不在天。’估计他是受道教思想影响吧。唉!崔司徒身居高位以来,努力恢复北方文明,才使北方似你这般的少年才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可惜这一切,十年之后便会戛然而止。”

赵谦思忖:“十年?十年之后,我顶多成为一流高手,要想救崔司徒,绝无可能。”

诸葛渊见其深思,便掏出一封信,递给赵谦道:“崔司徒曾派人送信给你,据我猜测,崔司徒应该在信中言明,等你伤好之后,前往平城,他会给你安排合适去处。但我自作主张,让高忱给崔司徒回信,说我会替你安排去处,让其不必担心。”

赵谦打开信封,见信中所写和诸葛渊所猜大致相同,信中也写了一些翰墨门解散的原由,但都是一些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借口,并未涉及本质。

赵谦心中感慨万千,思绪乱飞。他自在翰墨门长大,无亲无故,猛然间听闻翰墨门解散,顿时一阵失落,感觉天地茫茫,不知何处是自己的容身之所。

诸葛渊见赵谦神色黯然,猜出其心中所想,知道其外柔内刚,表面谦和,心中自有乾坤,也不多言,让其静心思考。

诸葛清岚见父亲闭口不言,便对赵谦言道:“赵少侠,你可以留在这里,无需见外。”

赵谦摇头道:“我已在此叨扰数月,又怎能再添麻烦?”

诸葛清岚刚要言语,便被诸葛渊拦住,他对赵谦道:“那你有何打算?”

赵谦略一思索,道:“崔司徒身为司徒,执掌百官任命,他安排众多师兄弟,肯定会得罪不少鲜卑勋贵,我不愿再为崔司徒多添麻烦,打算从此做一名江湖游侠。而江湖游侠,行事磊落的,多以替商旅押送货物为生,我打算先去关中,寻一谋生手段,其他的事,另做打算。”

诸葛渊道:“为何去关中?”

赵谦道:“关中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兵家必争之地。此地内有秦川沃土,外有山河四塞,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又对华北高屋建瓴。进可东出函谷关以图天下,退可一封函谷关永保太平。周武王、秦始皇、汉高祖均凭之而成帝王霸业。现在天下甫定,人心未一,叛贼四起,在我看来,若想起兵,关中乃是首选。因此,关中定被诸多贼寇惦记。”

自古得关中者得天下,当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秦依关中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三国时期,曹真、司马懿镇守关中,诸葛武侯难以前进一步,由此可见关中地理位置之佳。

诸葛渊暗暗赞道:“不错。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便问道:“为何起兵首选关中?”

赵谦道:“关中与平城不远,若占据此地,自函谷关出兵,可直取平城。都城被破,北方何愁不握囊中,北方在手,平天下又有何难?”

诸葛临笑道:“数月前,我妹妹曾想在关中开一家医馆,当时我爹问她为何选关中,她说的,和赵兄说的甚是相似。”

赵谦脸色微红,用余光打量诸葛清岚,见其俏脸绯红,同样用用余光打量自己,不禁更加羞赧,忙将目光移向他处。

诸葛渊微微一笑,对赵谦道:“若真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中原又怎会数百年战乱不休?”

赵谦颇有些羞赧,道:“晚辈愚钝,令前辈见笑了。”

诸葛渊道:“你可知魏国为何选平城为都城?”

赵谦略一思索,道:“平城四面环山,可抵御北方柔然,也可配合山河表里的并州以及太行八陉防御南方宋国。不过平城气候严寒,土质贫瘠,与肥沃的华北平原相隔着巍峨的太行山脉,粮食运输极为不便,二十余年前曾经发生旱灾,不少人饿死,当时不少人建议迁都,不过崔司徒和周大人极力反对,此事才作罢。不过,在我看来,平城确非良久的定都之选。至于魏国为何定都平城,我也不知。”

王肃《悲平城》有云:“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南北朝时期,中原气温偏低,偏于北方的平城更甚,灾害频繁,农业衰弱,而商业反而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