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肖恩的抉择(四)

刘易斯元帅悠悠的醒来。

恍惚中,他听到外面炮声隆隆,有人影在身前晃动,像蒙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

他极力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谁……谁……在……指挥?”刘易斯的仍然极力地让自己清醒。

身前的人影都安静了下,这让镇外的枪炮声显得更加清晰。

“元帅醒了、醒了。”有人低声地欢呼。

“谁在指挥?”刘易斯再一次问道。

然而脑溢血造成他的语言功能存在障碍,他不得不艰难地重复了几遍,才有人听清楚了问题:

“是西蒙-达尔豪男爵。”

达尔豪男爵是一位少将,虽然贵为男爵,但此人性格有些古怪,沉默寡言,不擅交际,与同僚相处的不太好,所以此前反攻发起后,刘易斯元帅让他留在了图德拉保护补给运输通道,实际上是被冷落了。

然而这位男爵在得知前方崩溃后,他迅速做好准备,让更多的己方散兵游勇能顺利通过图德拉,在刘易斯元帅抵达时,正是因为在他和部下的共同努力奋战下,才挡住了比利斯人前进的脚步。

所以,当刘易斯元帅昏迷后,达尔豪男爵接管了指挥权,整个图德拉的军事主官中,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资历。西方面军的许多将军要么阵亡,要么失踪,要么就是逃回了约博萨,甚至有人连约博萨都没去,而是做了可耻的逃兵——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逃兵。

图德拉正南面的山脊上,绿色植被被削去大半截,被炮火和士兵反复摧残。

硝烟弥漫中,身着红色军装的士兵已经岌岌可危,站在镇子里可以看到身着浅蓝色军装的比利斯人的身影已经爬了山脊,然而守军用一个反冲锋将比利斯人再一次赶下了山头。

西蒙-达尔豪站在对面的一个山头,亲自指挥着不多的炮兵,对拥挤在山谷里的敌人炮击。

由于地势的关系,比利斯人的炮兵拿他没有办法,离得远够不着,离得近又无法抬高射界,只能靠人力去堆填。

守军的炮兵甚至不用特别瞄准,实心炮弹在山脚的坚硬的地面弹了起来,造成比利斯人士兵更多的伤亡。

然而这支孤军已经被包围在小镇及四周的山岭间,比利斯人的大部分兵力已经绕过了这里,抵达约博萨城下。

如果后方约博萨城无法组织像样点的反击,甚至陷落,这里早晚会落入敌手。镇子里储存的弹药和口粮也支撑不起高强度的战斗。

达尔豪将军已经记不清干掉了多少敌军,一天一夜之间,他和他的士兵一样疲惫不堪,处在煎熬之中。

“敌军又上来了!”有人大声地喊道。

比利斯人如同水牛一样,不知疲倦地进攻,他们端着步枪,排着松散的阵型向两边山头仰攻。

守军的炮声变的稀疏,他们必须尽量节约弹药,所以他们就地取材,推动山石往山下滚去。

轰隆隆声中,比利斯士兵躲闪不及,山石在人群中滚出了一道血肉之路,人仰马翻。

这并不能令比利斯人畏惧,他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发出一声呐喊,玩命似地向山头冲锋。

砰、砰,守军手中的步枪开火了,硝烟弥漫中,他们也看不清对手倒下多少,甚至连自己人都看不清,只凭借着本能往山下射击。

当山风吹散了硝烟,守军赫然发现浅蓝色的身影已经就在眼前,这些身影的背后是一片扑倒在地的蓝色海洋。

“上刺刀!跟我冲!”

达尔豪将军发出怒吼,然后第一个跳下山脊,往敌军人群冲了过去。

“冲啊!”

受到鼓舞的士兵,早就杀红了眼,他们在自己的长官的带领下,向山腰上的敌军发起了反冲锋。

这个无比关键性的冲锋,不仅是守军勇气的体现,也体现了指挥官临场指挥的果断。他们唯一低仗的就是地形上的优势,如果被对方占领了山头,他们将退无可退。

比利斯人丢下数百具尸体,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此时已经是8月23日的中午。

与此同时,肖恩正在约博萨城内紧张地备战。

赶到城下的比利斯人开始集结,比利斯人并不急于进攻,他们虽然获得了一场大胜,但没有能力继续向一座拥有坚固防守力量的城市发起进攻,他们的部队也十分分散。

看起来,比利斯人正在舔舔伤口,正在积蓄力量。

事实上,肖恩在19号就抵达了约博萨城。一到这里,他就开始以城防司令的名义加强防御,搜集弹药和粮食,因此他还跟刘易斯留在这里的高级军官发生冲突。

21日当前方传来溃败的消息后,约博萨城出现了骚动。早有准备的肖恩命令国民军解除了部分不听号令的军队的武装,并把一些惊慌失措的高级军官关押起来。

当天晚上的时候,更多的溃兵蜂拥而来,肖恩并没有拒绝这些人进城,他以严防奸细的名义,将溃兵们解除武装并分散看押,同时以最果断的手段枪毙了一批扰乱军心的官兵。

这些事情几乎让肖恩忙的焦头烂额,他不仅要对付这些拖后退的,还要应付西方面军中一些仍想战斗的军官,好在他手中拥有3个师的兵力,这让他说话足够硬气。

当比利斯人兵临城下时,肖恩将原属于西方面军的军官们召集起来,这些都属于要么想要继续战斗,要么想要出兵救援刘易斯元帅的军官,更多的却是丧失胆气的人。

他们还不知道圣城发生的变化,如果知道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肖恩严密封锁着有关圣城的消息,国民军在约博萨至龙江沿岸的巡逻队隔断了他们的消息来源。

凡是来自希诺省以外的人都会被严密审查,这也是过去一周肖恩所做的重要事情之一。他必须让军心留在眼前的战场,至少暂时的,哪怕是军中弥漫着失败悲观的情绪。

这些人手中仍掌握着不下3万人的军队,只是建制有些乱,有些军官阵亡,有些失踪,甚至有人当了逃兵。至于四散的无法归拢的士兵,估计人数不下七万人,肖恩已经无暇顾及。

肖恩又一次面临抉择,人生就是在做许多选择题。

现有的情报和溃兵带来了许多消息。

显然当刘易斯元帅准备大反攻的时候,比利斯人并没有闲着,他们看上去像是提前得到了情报似的,精心策划安排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使得比利斯人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前期的退让只是为了引敌深入,然后发起更好的反攻。

相较而言,欧罗巴人对比利斯人的情报搜集仍局限于俘虏所得,而后者对前者的一举一动都知之甚详。

并且,老天看上去也在帮着比利斯人,如果不是那场大暴雨,刘易斯元帅也不会败的那么难看,许多部队的火药因为淋雨而效,这让西方面军的战力大打折扣,许多士兵不得不用刺刀面对敌人的铅弹。

“诸位,热那亚国民军准备北进图德拉,我们必须把刘易斯元帅救出来。”

肖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顿兵不动,别人也很难从情理上指摘他,三十万人都溃败了,三万人能做成什么事?

况且热那亚国民军是新军,战斗经验几乎是空白,一些军官的战场经验来自于几年前的国内平叛。

肖恩自动忽略了这些“正规军”军官们的怀疑之色:

“众所周之,国民军是新军,许多人是矿工、农夫和手工业者,我们的军官也很年轻,但是我们都是欧罗巴人。

责任使得我们必须北上,给予嚣张的侵略者以痛击。可恶的侵略者每天都荼毒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他们想让我们套上枷锁,让我们世代为奴。”

“帝国虽大,每一分的土地都不是多余的。为欧罗巴而战,就是为自由而战。也许我们将牺牲,也许我们将一无所得,但我们将无所畏惧。

那些胆怯者趁早离开这里,可能有些人觉得战场并不适合他,想另谋高就,我甚至允许这些人带上他们的个人财产和武器离开,并且我会以司令部名义开出文书,以证明他们是因伤退出军队的。但留下来的,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也无论是出身贵族还是平民,将被视同服从我的指挥。”

“你们将无条件地接受我的指挥和资源分配,需要提醒的是,也许今天你是将军,明天你可能是马夫,或许你连马夫都不如,至少马夫还可以帮助我们的骑兵照料好战马。不要跟我们谈什么资历,也不必说什么军中传统,更不必说你的姓氏出自哪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因为帝国如果不存在了,我们的名字都只能在历史书中寻找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

“现在,是你们作出抉择的时候了。你们只有两个小时时间,顺便说一下,城内的粮食有限,养不了那么多人。”

说完,肖恩就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将校。

强硬而果断,但又并非毫无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