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小小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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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薄纱,又像是无色琉璃般的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甚至能用肉眼看到血管的纹路;雪白色的长发带着些许的微卷,披散在窄窄的肩膀上,遮住了并不显眼的额头,却露出了弯弯睫毛下一双晶莹剔透的血红宝石,肉肉的小鼻尖,淡而无色的下唇。

她斜倚着靠背,素色的连衣裙包裹着比塔莉娅还要娇小的身体,空悬着小脚丫坐在沙发上;空洞的表情仿佛是断了线的洋娃娃。

这…就是诺露拉?

安森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自己的双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腰后的枪柄;眼角的余光不断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间掠过,短短数秒,已经想好了不少于六个完全没有重复的逃跑路线。

通常的施法者在成为“亵渎法师”之后,身体会发生比最初阶段更加彻底的异变,也就是进化的开始;这种异变会让他们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必须压制自己的力量才能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像塔莉娅平时的状态就是压制力量的结果,自己“亲爱的导师”梅斯·霍纳德则是在解除限制后拥有了通过情绪干涉现实的能力,结果被安森反过来利用,死在了一个区区三阶施法者的手中。

而眼前的诺露拉…明明自己已经解除“隐匿”并且张开了施法范围,但依然感受不到少女身上哪怕一丝的魔法气息;不要说施法者,甚至都无法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难道这就是掌握了三大魔法的特性?变异的血肉和强大的精神力量相结合,最后通过扭曲现实,令自己超越了生死?

“亲爱的安森,不用那么紧张。”

轻轻抿了一小口咖啡,看出了安森想法的塔莉娅宽慰道:“她的力量已经被三个自己制造的傀儡完全‘抽走’,什么也没有剩下。”

“你眼前的‘诺露拉’,只是一具空壳而已,塔莉娅必须定期给她输入一点自己的血液,才能勉强维持住些许的生机。”

原来如此,难怪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安森愕然一怔:

“既然这样,那她还有什么用处?”

“钥匙。”

塔莉娅微笑道:“她的身体…是帮助我们找到‘安息之土’的准确位置,揭开究竟要如何同时掌握三大魔法,达到永生不死的关键!”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柔和的表情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就像在沙漠中漫行的旅者发现了绿洲的影子。

安森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坐正了身体。

对于塔莉娅…或者说卢恩家族会支持自己的“新世界开拓计划”,并非仅仅是为了避开秩序教会的监视,还存有其它的目的,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虽然和秩序教会相仿,施法者们也拥有家族和“旧神派”这种组织,甚至拥有夺回世界的“大计划”;但本质上,这是一个十分自私的群体。

这种自私并非体现在“掌控欲”或者“吝啬”,就像哪怕梅斯·霍纳德导师明知道自己并不忠于他,但在最后一刻也没有直接点破,他真的不在乎这个。

除了自己的“目标”,施法者们什么都不在乎。

亲人,朋友,家族,财富,权势…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终极目标服务的工具,也真的仅此而已。

对于卢恩家族——也就是“卢恩”本人,祂所追求的便是永生不死;全部的行动,都是为了这一点服务,包括对教会的妥协和支持自己给祂画的大饼。

虽然自己也是个施法者,但实事求是的说,旧神派所统治的“黑暗时代”倒在了七大骑士的旗枪和秩序教会的经文下,并不能算作是什么坏事——封建领主和教士们的统治再黑暗,也总比一帮自私自利,完全不在乎奴隶死活的奴隶主要强。

不过眼下自己和“奴隶主”还是亲密合作的伙伴,甚至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对方提供的各种人力物力维持对殖民地的控制,在新旧两片大陆的影响力;自然不能说什么,何况自己或许还能从中获利。

挣钱嘛,不寒碜。

“因为担心过分的研究可能会彻底断绝‘诺露拉’的生命,所以到目前为止,塔莉娅都只进行了一些简单的研究;即便如此,得到的结果也已经超乎想象。”

少女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愉悦的弧度:“为了同时掌握三大魔法,诺露拉使用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让三大魔法的力量在她的体内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用最简单的方式形容,就是她将每一个‘魔法’和一种情绪相互对应;平时保持沉睡,在醒来后,她的情绪将决定哪一个魔法力量将会恢复。”

“情绪?”

思绪在脑海中闪烁,安森立刻想到了一个熟悉的群体——或者说种族:“伊瑟尔精灵?”

“没错。”塔莉娅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赏:

“所有的精灵理论上都属于真神的血脉,最为‘正统’的伊瑟尔精灵尤其明显;安息之土的施法者极可能是利用了精灵的特性,找到了同时掌握两种及以上魔法的方法。”

“但也存在一定的区别,伊瑟尔精灵的特点是根据血脉的纯正程度,天生就会拥有某个魔法的力量,只是需要通过极端的情绪令其觉醒;而诺露拉则是将情绪当做魔法的‘保管室’,封存自己的力量。”

“自然,这种手段存在着极大的风险:首先为了避免失控,大部分情况下她都必须沉睡,这是维持平衡的最佳方式;其次,每次使用力量都不亚于生死考验,任何一种情绪的‘过溢’,都会破坏平衡。”

也就是说她每次使用力量,实质上是为了宣泄某种情绪来恢复三大魔法间的均衡,甚至还必须不多不少……

“不过这种尝试最终还是失败了,长期沉睡的‘诺露拉’渴望苏醒,渴望体会到各种情绪,魔法与情绪绑定令她的欲望也产生了异变,容易失控。”少女摇了摇头:

“所以她制造了三个傀儡,每个负责承担一个魔法,也就被赋予了一种情绪…恐惧,理智,冲动;失去了情感的她把自己变成了单纯的力量容器,以及被傀儡们控制的囚徒。”

这也就是同时掌握三种魔法所要付出的代价,极其的容易失控…安森在心底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最初在穿越汹涌海时遭遇的“幽渊之主”,对方也同时掌握了血魔法与黑魔法;长期潜伏在海底名为“幽渊之海”的世界,只有在收取贡品时才能浮出水面。

还有在新世界矿工之中流传很广的“黯影魔”,一切阴影都是祂的触手,反过来说也就只能生活在阴影当中。

这是否能证明“安息之土”的施法者基本都同时掌握了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魔法,并且所要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压制,也远高于只掌握一种魔法的旧大陆施法者?

正当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放下了咖啡杯的少女忽然抬起右手,在“诺露拉”薄薄的的嘴唇上轻点了下。

就像是被启动了某个开关似的,双眼空洞的诺露拉缓缓坐直了身体;除了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仿佛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噗通,噗通,噗通……”

微弱的心跳声从她的胸腔中传来,透过半透明的肌肤和下面嶙峋的肋骨,安森甚至能隐约看到那颗正在奋力挣扎的心脏。

但真正吸引他视线的却并非心脏本身,而是其中那隐隐闪烁着金红色的火光,仿佛刚刚被烙铁灼烧过的“拓印”。

那复杂的花纹仿佛有某种特殊的魔力,仅仅是不经意的凝视,就令安森有种意识被吞噬,被融化的感觉,拉扯着,撕裂着自身和现实之间的关联。

虚无缥缈的呓语在耳畔回荡,仿佛在诱惑,在勾引着自己,内心的意识逐渐开始混沌,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变得无法继续保持理智。

很快,他就找到这份躁动的来源——血液,自己的血液正在加快流动的速度,同时温度也在不断的上升,一直在上升!

意识像是陷入了沼泽中般,越来越混沌模糊;耳畔的呓语反倒开始变得清晰,那充满诱惑的声音逐渐向着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是成千上万的亡灵在地狱中哀嚎,又像是充溢的脓包被挤爆,被撕开,被戳漏发出的声响。

而就在这种混沌当中,自己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了熟悉的闪回…那是一座巨大无比,被冰雪所覆盖的山峰,无数的灰烬在寒风中飘散。

震耳欲聋的呼啸吹开了深厚的积雪,露出了纂刻在岩石上的六芒星;深深的刻印中还留有暗红色,早已凝固冰冻的血迹。

轰——

混沌的意识中传来爆炸的巨响,安森猛地睁开双眼,最先映入视线的是自己仿佛被冻僵了的双手,浑身上下彻底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温暖的客厅,不远处的壁炉还在发出柴火“噼里啪啦”被灼烧的声响,愕然的他却像是如坠冰窟;除了还算清醒的意识,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足足过了有一刻钟,身体才渐渐地有了感知…滚烫的血液在四肢百骸间快速流淌,拿回了原本已经失去的温度。

“噗通,噗通,噗通……”

诺露拉胸口的心脏仍在微弱的跳动着,只是上面的“拓印”已经没有了微微闪烁的火光;就像是爆出灯花后的蜡烛,重新归于沉寂。

塔莉娅缓缓收回了摁住下唇的右手,让诺露拉重新像之前那样躺在沙发上,端起仍然温热的咖啡递到安森面前。

“多谢。”

脸颊还微微有些僵硬的安森勉强挤出些许笑容,双手捧着滚烫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香醇浓厚的液体带着一丝丝的甜蜜,在唇齿间留下淡淡的清香,顺着喉咙涌入了五脏六腑,为身体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自始至终塔莉娅都保持着沉默;在看到杯子见底后重新斟满了一杯,又从旁边的沙发又取过两个靠垫,让安森可以尽可能放松舒适。

这样又过了五六分钟,安森终于缓缓将目光从诺露拉的胸膛转向一旁的少女:

“那个就是真正的安息之土…三真神的坟墓?”

“是的。”

塔莉娅点了点头,淡淡的笑容却透着无比的认真和严肃:“和许多对新世界有所了解的施法者认知不同,三真神的坟墓并非在某个具体的位置,而是另一个‘层面’。”

“当然,想要前往真正的安息之土仍然需要来到新世界,这也是为何这片土地上的旧神派会对我们如此抵触的缘由;但真正要踏足那片领域,则需要找到它的守墓人。”

“唯有守墓人,掌握着打开大门的钥匙。”塔莉娅瞥了眼身侧的“玩偶”:

“非常遗憾,但诺露拉并非其中之一;即便如此,祂的存在依然是能帮助我们前往安息之土的关键。”

安森挑了挑眉毛:“既然祂不是守墓人,那对前往安息之土还能有什么帮助?”

“对于这一点,塔莉娅已经有了非常完美的计划;但可惜的是受限于某些原因,暂时还不可以说出来。”少女的嘴角翘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然,最终塔莉娅还是会说的——在需要的时候,嗯…就当做是任性的塔莉娅给予的小小惩罚吧。”

“惩罚?”安森一怔,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

看着这个仍然对过错一无所知的男人,塔莉娅则微微眯起了双眼;她站起身,提起裙边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坐在了他正对面的位置,用无可奈何又略带愠怒的口吻一声叹息:

“亲爱的安森,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显而易见…吗?”

“当然,塔莉娅可以原谅你的很多错误,包括许多不经意的失礼与忽视,但……”她轻轻一顿,眼神变得幽怨了起来:

“哪怕是有缘由的…作为未婚妻,看着自己日后的丈夫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另一个女人的胸部,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事情吗?”

安森·巴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