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裁断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原本一触即发的冲突戛然而止;行宫大厅两侧,瀚土,游骑兵军团和战争委员会的军官们纷纷转过视线,望向被撞开的大门。
“总…路德·弗朗茨总主教,您怎么来了?!”
人群中传来诧异的惊呼声,大厅突然陷入了死寂;迷惑,错愕,怀疑…各种各样的表情在众人的脸上逐个浮现,宛若只有短短数秒的群像剧。
大门之下,身着总主教华袍,左手捧着经文,右手拄着金属拐杖的路德·弗朗茨神色平静,目光悠然的扫视着厅堂内所有向他投来的视线。
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就让在场这些号令千万士兵的军官们感到无穷的压力。
瀚土的骑士们面带疑惑,他们并不了解克洛维的局势,纯粹对眼前这些军官们如此“如临大敌”的架势感到好奇。
而战争委员会和游骑兵军团的军官们,则将注意力放在了总主教和执政两人身上。
众所周知,现在克洛维的真正实际掌控者正是弗朗茨兄妹,总主教路德·弗朗茨在卡洛斯二世遇刺驾崩后不再过问世俗事务,甚至连教区工作都开始由下属的执事们代劳。
可只要能走进这个大厅的军官们就没有谁不清楚,这位总主教在克洛维上层究竟有多么恐怖的能量,以及他堪称恐怖的手腕,仅一人就令前陆军部集体为之忌惮。
这样一位大人物,而且还是和两位执政都有莫大关系的路德·弗朗茨,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大本营…军官们已经隐隐嗅到了不平静的气息。
难掩诧异的路德维希死死盯着父亲的身影,旋即猛地看向对面的安森:“这是不是你……”
砰——
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犹如审判官手中的木槌,直接将他的话堵在了嘴边。
安森回首望了眼脸色苍白的路德维希,什么也没说,但仅仅是这份沉默就足以让他呼吸加速,整个人陷入深深的不安。
难道,博格纳子爵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砰——砰——砰——砰——……”
清脆的声响分开了人群,老人拄着拐杖,淡然随意的走进大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紧张的气氛。
直至来到莱昂·弗朗索瓦身前,路德·弗朗茨才停下脚步,双手拄着拐杖款款行礼:“向您以及弗朗索瓦王室致以真挚的敬意,莱昂王太子殿下。”
“总主教还请不要这样!”小莱昂赶紧搀扶住老人,涨红的脸颊多少有些惶恐不安:“您是长辈,没能提前到外面迎接,这是我的过失!”
“刚刚统一的瀚土不仅履行盟约派出援军,还特地安排让身为继承人的您亲自领军,这满满诚意实在令克洛维人为之动容。”
老人拦住了小莱昂伸过来的双手,微笑着看向他还有他身后的瀚土骑士们:“所有的克洛维人都会记得,瀚土是足以托付性命,信守承诺的挚友。”
话音落下,在场的瀚土骑士们纷纷眉头舒展,或是会心一笑,或是向着老人扶胸行礼。
气氛,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紧绷了。
但下一秒,话锋陡转的老人又让在场的克洛维军官们提起警惕。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国民议会特地找上门来,委托我向西线前线传达命令。”慢条斯理的老人转过身,目光扫向众人:
“身为克洛维总主教,以圣徒历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会议的要求,我本人是不应该参与世俗事务的;但在国民议会再三恳求,以及情况特殊的前提下,不得已接受了这份使命。”
说话同时,路德·弗朗茨冲身后轻轻招手,顺着众人的目光,小书记官艾伦·道恩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外,一路快步小跑的走了进来。
迎着众人目光,满脸堆笑的小书记官先是分别向安森和路德·弗朗茨行了一礼,然后迅速从胸口掏出一封盖着国民议会印戳的文件,双手打开:
“游骑兵军团和瀚土军团,请立刻撤出前线到大本营暂时休整,将红月镇要塞交付原要塞驻防司令保罗中将;驻防司令在抵达要塞后立刻开始红月镇重建计划,主要物资由大本营负责提供,额外开支和部分特殊物资,工具,将由克洛维城在十日内运抵送达。”
“调集三个常备军团向红月行省方向集结,组成‘西线方面军团’,于红月镇成立‘前线指挥部’,由安森·巴赫执政担任总司令,法比安准将任指挥部总参谋长,卡尔·贝恩上校任副参谋长。”
“大本营方面,立刻着手调集西线各要塞常备军团,做好必要迎战准备,各军团人事任免,完全由战争委员会自行决定,无需向陆军部汇报审批;除警戒帝国反扑之外,全力承担西线方面军团一切后勤,补员与增援工作。”
“具体细节方面的内容,由安森·巴赫执政与路德维希·弗朗茨执政商讨,国民议会将尊重二位执政的决定,绝不干涉。”深深吸了口气,小书记官终于抬起头来:
“以上,就是国民议会在经过认真讨论后,对西线战场做出的最终安排;至于增援的三个常备军团,也已经在最迟两天以前分别从各自驻地出发,连带新任总参谋长法比安准将,正在赶来大本营的路上了。”
而路德·弗朗茨也微微颔首,看向安森和路德维希:“这就是国民议会委托给我的任务,而现在我也已经将它完整的传达给了两位,请问还有任何疑问或者难以理解的地方吗?”
疑问?
路德维希面沉如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安森·巴赫——堂堂总主教出现在这里,身为战争委员会领袖,亲手缔造了这座大本营的人却一无所知,事先居然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风声。
如果不是自己身边有内鬼,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这是安森·巴赫提前安排好的!
此时此刻,整件事情在路德维希的视角大概是这样的:攻克红月镇的安森在第一时间派出亲信,将情况告知自己父亲,同时故意滞留要塞以吸引自己的注意,争取沟通时间。
果不其然,以博格纳子爵为首的保守派立刻有了动作,克洛维城有了“击败帝国的安森·巴赫,即将加冕为王”的流言。
见到后方开始出现舆论,终于拖不下去的安森这才有所行动:表面上是与自己商量,实际早已和国民议会,甚至还和自己父亲暗中达成了约定。
所谓的“谈判”,实际上却是最终摊牌——他要抢夺陆军的指挥权,成为克洛维唯一的执政,然后坐上奥斯特利亚家族丢失的王位!
这家伙…隐藏的实在是太好,太深了,让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么疯狂的野心?!
眼角斜瞥着咬紧牙关,额间青筋暴露的路德维希,安森心底叹了口气。
路德·弗朗茨已经抵达大本营的消息,自己也是刚刚才从罗曼那里知道的;真理会果然已经开始推动博格纳子爵那边的行动,纵容他们到处散布流言,拉拢代表们了。
这种情况下安森想要摆脱嫌疑,避免和保守派的“造王计划”扯上关系,被迫黄袍加身,留给他的选择真的不多;认真选择之后也只剩下继续投入和帝国的战斗,尽可能营造出“因为身在前线,对后方情况一无所知”的表象。
严格意义上说这其实也不算错,毕竟博格纳子爵也真不是自己指使的。
真理会这边也没有完全“落井下石”,而是给自己一个可以周旋的余地:如果安森不准备成为奥斯特利亚王室第二,他大可以假装整件事不存在;而如果他有什么想法,从克洛维城赶来的法比安,也肯定会带来克洛维城的消息……
至于届时真理会究竟是否还愿意站在安森·巴赫这边,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我有一个疑问!”
人群中,保罗·马肯森走进前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并不奇怪,按照国民议会的指示,他确实能够重回红月镇要塞,但代价就是必须服从安森·巴赫的命令,变成所谓“西线方面军团”的一部分。
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和战争委员会,还有路德维希·弗朗茨彻底决裂!
虽然保罗中将本人未必谈得上有多么忠诚,但论关系他是标准的“大陆军”学说下的老派军官,同时在整个西线边境人脉紧密;突然被强制“转换门庭”,很容易被过去的同事看成是背叛行为。
背叛就背叛吧,可众所周知,安森·巴赫是散兵科出身,对“大陆军”学说嗤之以鼻,是肯定要打压然后扶持和他相同出身的“自己人”的。
当了叛徒还没前途,保罗要是能接受才有鬼了。
“尊敬的总主教大人,如您刚才所说,身为教会人员的您并不能够干涉世俗事务,纯粹是由于事出有因加上国民议会委托,您才不得已而为之。”保罗中将的表情战战兢兢:
“可恕我直言,仅仅刚才那些内容,似乎并不需要您一位总主教亲自出面,只需要派一名使者,甚至直接送封信就可以解决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了过来…尤其是不少战争委员会的高级军官们,看向保罗的眼神惊讶中带着几分敬佩,犹如在看一名敢死队员。
正面触怒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依旧手腕非常的总主教,是很需要勇气的。
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路德·弗朗茨目光扫向强作镇定的保罗·马肯森,站在他身后的军官们,十分有默契的后退了半步。
只剩自己的保罗中将抽动了下喉咙,看着提起拐杖的老人一步一步的靠近,一步一步……
“我还在想,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们才会想起问我这个问题。”路德·弗朗茨轻声开口道:“您问得好,保罗·马肯森中将。”
呼——
不只是保罗本人,几乎是在场所有军官们同时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与军事相关的问题,我是不会接受国民议会的请求的,但……”路德·弗朗茨突然话锋一转:
“如果与旧神派和异端有所关联,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旧神派?!”
小莱昂突然瞪大眼睛,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开口道:“您是说,这场战争与旧神派有关?!”
“正是。”路德·弗朗茨神色庄严:“虽然这件事可能会玷污奥斯特利亚王室,更准确的说,是令去世的卡洛斯二世陛下蒙尘,但我的使命与职责还是要求我站出来。”
“根据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卡洛斯陛下的妻子,尼古拉斯陛下的母亲,前王后安妮·赫瑞德陛下,是一名异端人士,并且和陛下遇刺一事息息相关!”
话音未落,旁边的安森突然挑了挑眉头。
“什么?!”
饶是并非完全不知情,原本还怒不可遏的路德维希大惊失色:“安妮·赫瑞德,她、她是个旧神派?!”
“没错,并且恐怕她的实力还非比寻常。”老人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你,我们,整个克洛维王国,都被这位貌似孱弱,实则野心勃勃的王后陛下蒙骗了。”
“陛下的遇刺并非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被精心谋划,毁灭克洛维目标的一部分;隐藏在暗处的旧神派异端们已经显露出他们的爪牙。”
“如今他们在克洛维的歹毒计划失败了,于是便潜逃到了帝国,准备在秩序世界的王都继续实施他们的计划,将旧大陆彻底拖入无边无际的火海。”
“我,路德·弗朗茨,克洛维的总主教,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可悲的未来奖励;我,必须要阻止他们的卑鄙野心。”老人逐渐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以秩序之环赐予我的权柄和力量,以万千信众时授予我的责任与使命,我在此向克洛维信仰坚定的士兵们发出号召:”
“克洛维人,瀚土人,挺起你们的胸膛,紧握住你们的武器……”
“去扞卫你们的信仰,守护你们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