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徐小受,听好了,老夫不教第二遍
“滴答滴答。”
雨打草笠,从破洞渗入,于老者抬眸而起的枯槁面容之上淌下,滑过蓑衣,滴入漏趾破鞋之中。
“嗒、嗒、嗒……”
老头不语。
可一步一脚印,连半分停留都无,悍不畏死般的继续朝前走来。
宇灵滴蹙起了眉,冥思苦想。
这人,明显就不是圣神殿堂之人。
可他宇灵滴的雨,从白窟下到了此刻,似乎都不曾见过圣奴之中,有这号人物。
“等等!”
忽然间,宇灵滴瞳孔一缩,他记起来了。
彼时才堪堪从离剑草原当中破空而出的小石谭季,似乎,顶的便是这张面容!
“你是谁?”
宇灵滴扛着肩上人儿后撤了一步,心头已经有了不祥的揣测。
但是……
怎么可能?
那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他不应该是在青龙郡一战后重伤败退,现今处于无力参战的状态么?
草笠老者不疾不徐,踱步而来,突然抬起草笠一笑。
那笑,却仿若是恶鬼张开了獠牙,渗人无比。
“你不识老夫?”
在离宇灵滴还有十数步的距离,老者停下,眼睛突然瞪得滚圆,头一歪,捏着草笠讥讽道:
“不识老夫,那你来此地作甚?”
“划水、摸鱼?”
“亦或是……”
老者拉长了余音,目光落到面前人肩上的青年,脸皮一抽,“就为了他?就这?”
宇灵滴腰腹一紧,整个人如同被毒蛇盯上,胆寒无比。
他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依旧有些不信自己的判断。
“你,究竟是谁?”
一声重喝,天穹之上雨势愈重。
豆大雨点在半途卷成一团,化作雨石般轰轰砸下。
“嘭嘭嘭……”
山道被重水轰得残败不堪。
被白炎灼烧过的光秃山体表面,更加是霎时间多出了道道龟痕。
草笠老者置身雨中。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那重水,却像是砸到了空气一般,从他的身形之中穿过,连半分伤害,都不曾起到。
宇灵滴更慌了。
斩道!
这起步便是斩道,上限却是不知。
如若真是预想中的那人,那他的实力……恢复了?
“怎么都喜欢问名字呢?”
草笠老头低嘲一声,眼睑一抬,面无表情的回着:“桑七叶。”
“嗤!”
一声落定。
方圆数里之地,天地间的水分被蒸干。
九天之上乌云顷刻间烟消云散,拨开雨雾,又见青天。
那于半空坠下,尚不曾落地的霏若重水,更加是半途殆亡。
云销雨霁,耀阳当空。
宇灵滴被突兀出现的光明刺得肉眼有些生疼。
他还没从对方的回话中反应过来,便是觉着自身有着重重气雾被蒸出,体内灵元更是疯狂在消耗。
“什么情况?”
一仰头。
刺眼光芒差点没将宇灵滴闪瞎。
他震骇了。
只见九天之上,前一秒还是乌云密布。
此刻,却是真的被耀阳取代了。
白色的耀阳!
不是挂在云端,遥不可及的那一颗。
而是只悬半空,通体灼白,仿若触手可及的新一轮耀阳。
“日!”
宇灵滴骤然心头狂跳。
他慌了。
这是什么手段。
他能从那灼白耀阳当中,感受到不亚于真正太阳的能量。
真正太**体是什么能量,宇灵滴其实不知。
但他知晓,如若这一灼白耀阳落下,他宇灵滴即便是掌握了水之奥义,恐怕也很难与之抗衡。
“桑七叶?”
重归低头看向面前老者,宇灵滴根本看不出面前人的来意:“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孤陋寡闻。”
桑七叶,便是桑老。
桑老首先嗤鼻,嘲讽了一句。
随即才压下了草笠,似乎连正眼都不屑看对方了,声音带着回忆:
“不过想来也是,老夫于中域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小子不知道在哪个襁褓中吐着奶泡呢!”
“不识真名,可以原谅。”
顿了一下,他才继续说道:“但圣神殿堂中人……圣奴,无袖,总该听说过了吧?”
“你是无袖?”
宇灵滴声音一高,脚后跟下意识的一抬,但被他压下,微微后仰的身形也被拉回。
止住想要后撤之躯,他摇头道:“你不是无袖。”
“嗯。”
桑老点头:“真正的圣奴二把手无袖,应该在和无月老狗的交战中重伤败退,此刻应该还在养伤,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对吧?”
宇灵滴面色一怔。
这,确确实实是他内心的想法。
但这老头说出来,什么意思?
桑老继续道:“而且,就算出现了,以那家伙表面上才堪堪王座,勉强斩道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给你如此大的压迫感,甚至兴不起反抗之心,是吧?”
“……”
宇灵滴额头青筋一跳。
还别说,这话也中了!
他简直难以想象,这是无袖?
那个被无月前辈重伤连败两次的圣奴二把手无袖?
这哪里有半点重伤的模样?
这简直比岑乔夫给出来压迫感还要大。
桑老突然嗤笑出声了。
足足摇头晃脑许久,他才讥声道:“毛都没长齐的缺牙小儿,简直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你也不想想,无月老狗能重创老夫的话,中域那会儿能让老夫跑了?”
“他要真有能力可以把老夫捉住,青龙郡老夫亲自登门拜访,他再度失手?”
“年轻人呐……”
桑老豁然一晃,原地的残影消失。
宇灵滴只觉左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骇然回眸。
一张惊悚至极的面庞贴着他的耳朵,脸是朝前的,但其上双目,却是死死的横向右边,直勾勾盯着他。
桑老附耳低语,声音幽幽。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辉煌和光明,是吟游诗人歌颂出来的。”
“你所听到的流言,仅仅只是你上面的人,想让你听到的。”
“年轻人,懂了么?”
宇灵滴全身爆出了青筋,像是在奋力挣扎着什么。
桑老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可以动了。”
“嘭!”
最后一字才刚落下,宇灵滴轰然炸成了水雾,顷刻于数十丈开外凝成型。
甫一落地,他便是感觉身上一轻。
不仅来自那老头的恐怖禁锢力不见了。
就连人……
一扭头。
小石谭季,真不见了!
惊然瞩目而去,果不其然,自己方才捉住的大秘密,已经落到了那老者手上。
“啧啧。”
桑老单手提着徐小受,突然失笑。
他想到了上一次这般抱着这宝贝徒弟的时候,似乎还是从八尊谙手上夺来的。
但那时,自家徒弟是在自家人身上转手。
他拿得轻巧,也不用担心意外。
可现下……
人,是从圣神殿堂的手上拿到的。
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的东西丢了,不过来讨回去?”桑老举了举手上的徐小受。
宇灵滴明明是水系能力者,这一刻只觉喉头干涩。
斩道……
这老头,简直比自家先前遇见过的所有斩道都要强!
对大道的感悟,甚至好似已经可以比拟得上自己的境界。
可那怎么可能?
自己掌握了水系奥义。
对方莫不成,还能掌握火之奥义?
“不敢?”
见那少年迟迟不语,桑老随手便是将徐小受扔到了身后,嘭一下砸入地面。
他屈指一探,一颗丹药精准入喉。
血花绽放。
这下昏迷的徐小受连咽都不用咽了,丹药在破开喉结的瞬间,自动化作精纯雾气,回纳修复起了他的躯体。
“前辈在开玩笑呢?”
宇灵滴终于提起了神,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惊疑问道:“你是圣奴无袖的话,那你们首座目前正被无月前辈追杀,你还有空,在此地逗留?”
“黄毛小儿!”
桑老冷笑一声:“按你的意思,老夫应该去找实力匹配的对手,也就是无月老狗再战一场?”
“嗯哼。”
宇灵滴咧嘴一笑:“不应该?以大欺小,可是不好。”
“哟!”
桑老被逗乐了:“以大欺小?你小子文化还不错,还懂得以大欺小这个词?那这……”
他一指身后被镶在地面仍旧昏迷的徐小受,“这是什么?”
宇灵滴神色一尬。
“王座欺负先天,你还有理了?”
“跨越两个大境界出来虐菜,很好玩是吧?”
“是不是你个灵部首座当得着实无趣,好好的岑乔夫、说书人不去报仇,你跑来这玩闹?”
桑老一摊手,冷声道:“你想玩,可以,老夫陪你,老夫也喜欢虐菜,你这种烂菜!”
“呵呵,前辈说笑了。”
宇灵滴蹭蹭后撤,身形已经开始荡漾出了水波:“我不是中途起意的,而是从一开始,便是相中这小子,这家伙很厉……”
“巧了!”
桑老直接打断:“老夫的目标,从始至终,也是这小子!”
“……”
这下场面安静了。
宇灵滴已然意识到了不对。
圣奴首座和其他大佬,通通在大战将起之时,把小石谭季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这草笠老头,怎的有这闲心一直关注那青年?
该不会……
宇灵滴总觉白窟之中红衣的推测很荒谬。
但此刻,却又好似只剩这么一个解释,可以用来解释面前局面了。
“敢问前辈,和那小子,什么关系?”宇灵滴身形更加虚幻,几乎成了半透明。
“关系?”
桑老重重一步上前,嘴角一扯:“老夫的徒弟,你说是什么关系?”
“轰!”
这一下宇灵滴不仅脑海轰然炸开,身形也当场炸成了水雾,融入了天地之中,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跑你娘呢跑,老夫让你动了?”
桑老早已知晓面前人有了退意,言罢之际,双手豁然抬起。
“嗖!”
天穹之上,灼白耀阳像是瞬息间失去了支撑力,凭空而坠。
嗤一声响,便是熔断了虚空,熔毁了大地,沉没进深深的地核之中。
地面猛然一震。
“隆隆——”
低沉的声响传来,随即大山崩裂,白岩浆汩汩而涌。
这还没完。
桑老左手一捏,嵌入地核之中的灼白耀阳能量释放,当场炸开。
转瞬间,万里山河动荡。
这一刻。
无论是搜山的白衣,八宫里交战的三十三号和岑乔夫,以及你追我赶的海棠儿、苟无月组合……
各方尽皆停下动作,齐齐偏头,面目凝重的注视着某一方位。
桑老甚至连宇灵滴往哪个方向潜逃都懒得去判断。
于他而言,在哪里死,都是一样的。
做完“耀阳入核”的举动后,他收回左手,右手屈指,于虚空轻轻一敲。
“龙融界。”
声音不大。
只能洒落半山山头。
可一言落定,八宫里周遭十万大山,却轰一声顷刻溃散。
像是末日降临一般,山石崩飞,若地神重锤掀起;天穹蒸坍,似火神怒发冲冠。
天地间安静了。
但却在片刻稍停之后,瞬间嘈杂。
塌碎的十万大山之底部,白色岩浆从涌出变成了迸发,于九天汇聚,裹成球形。
高温跌宕,当空一日;
天道崩塌,规则乱序。
仿若浩瀚宇宙中才可能存在的烈阳,在桑老屈指轻抬之间,徐徐浮空。
耀阳入世!
身处其中的白衣全部不淡定了。
八宫里乱战之象,三十三号突然感觉周身机扩缝隙中,有什么东西燃烧了起来。
他低头一瞧……
“白炎!”
“什么玩意?”
白衣慌了。
明明留在此地的,外加赶来支援的斩道,足足有十余个。
可这一刻,所有人都联系不到天地大道了。
八宫里包括周遭十万大山范围的天道规则,被人凭空切断。
“这是疯了?”
有斩道惊声开口。
这种声势动静,太虚都难搞出来吧?
真要有能力搞,恐怕也不敢搞,因为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入了王座道境之人,每一次出手,大陆空间其实都在过分负荷。
斩道、太虚,更是如此。
因而大家即便对敌,也十分有分寸。
再不济,真要死战,也会先把界域开了,避免影响到天道规则。
可观这包裹住了周遭十万大山的恢弘烈阳……
一众人等,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圈入了烈阳核心之中,感受着那扑扑灼热气浪,无一不抓狂了。
“真疯了吧卧槽!”
有斩道真憋不住开始骂娘了。
“这白炎的能力,不正是圣奴的无袖?”
“他怎的也过来了?”
“上一次和无月前辈对抗,这家伙也不至于此吧,这次怎的……”
“吃错药了?!”
……
“唔。”
徐小受嘤咛一声醒来,只觉周身温暖而舒适,是一个自己十分享受的春梦温度。
他睁开眼,却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世界。
以及这刺眼光芒之下,唯一一道背光的黑暗身影。
“醒了?”
那熟悉的草笠一旋,老头的脸便是偏了过来。
徐小受看得一怔。
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死老头出来了?
怎么可能?!
这货要偷把有四剑,都得让自己出手。
他来这干什么,看戏?
“不对!”
“感知”传来画面,这白茫茫的一片,太熟悉了。
不正是烬照原种完全爆发时候的力量?
徐小受突然瞳孔一缩,被震撼到了。
所以,这一片世界,变成了白炎的世界?
“死……呃,老、老头,这这,咋回事?”
徐小受哐当一下站起来,完全坐不住了。
一觉醒来,穿越了?
不对,我先前似乎还在被那个什么鬼灵部宇灵滴吊打来着?
所以,我其实……
死了?
徐小受心头发凉,再要开口。
桑老已经扭过头,声音翩然而至。
“徐小受,听好了,老夫不教第二遍。”
他背光的黑暗身影一动,缓缓伸出漆黑的三根手指,随即淡然道:
“元素之体,总计有三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