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 齐田篇6

齐田还记得自己与她在泸县分别的那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而忧心。

她帮他杀了任务对象,可对方却并没死,反倒引来一位更难对付的强者。

他们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强者已经追上门来,他叫她一起走,她却留了下来,帮他善后。

那时,他还记得那些可笑的,所谓合格杀手的行事准则。

所以,他当真做出了最利己的选择,独自离开。

但只有他知道,那一别,不是回归,而是脱离。

虽然还没想好要怎么活,但他再也不想回到以前,去过那种毫无意义的麻木生活。

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这个突然撞进他生命里的少女,是她用行动告诉他,人生应该是多姿多彩的。

这世上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不止有包子馒头,还有兔肉、鸡肉、鸭肉和酒。

任务失败了,暗阁的杀手果然闻讯赶来。

数十名暗阁一流高手按照规矩来取他性命,但他们不知道,一个不想死的人能够爆发出多么惊人的生命力。

他一面漫无目的的逃,一面躲避追杀,期间无数次经过有她的县城,但他都没有进去。

他想,作为一个合格的朋友,不能总给朋友带去麻烦。

身上的伤又多添了一道,他却不觉得疼。

追来的杀手越来越少,他知道,他就要赢了。

可身体却一日比一日破败。

那一夜,在泸县城外的破庙里,秋夜森冷,他眯着眼,看着城里东南角那片灯火,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应该好好的跟朋友道个别。

靠着心中这个信念,他又从鬼门关前挺了过来。

破庙外,满地的尸体,他已经辨不清他们谁是谁,或许这其中还有和他一起训练过的同伴,又或许教会他杀人的教员也在躺在里面。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把麻烦解决了,他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再次踏入泸县这座小城,寻到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巷。

他原因为他会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然而,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那一刻,齐田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块儿。

一股名为失落的丝絮,将他的心缠了起来。

不能再见到了吗?

就在他失落至极的那一刻,老天再一次给了他希望。

一对年轻小夫妇相携着走进小巷,掏出钥匙,打开了那间紧闭的小院。

他认识这两个人,这对小夫妻是林美依的亲戚。

听见他们说她一家都去了北境,他空下去的心顿时被填满,连黯淡的双眸也亮了起来,

十二月,冬天到了,漫天白雪,道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茫茫白雪地上,只有他一个人步履不停。

冷吗?停下脚步的时候他自问。

心里给出的答案是,去找她。

踏入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小城时,他知道,他离她近了。

站在林府大门前的那一刻,齐田告诉自己,见一面,好好道个别就走。

可他没有说到做到。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嘴上说是来道别的,可心里却在想着,留下来,待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便好。

所以,在她挽留的那一刻,他只假装迟疑片刻,便答应下来。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时,齐田知道,自己动了一些奢念。

他贪恋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他想永远的占据这份温暖。

不过黄粱梦醒,当她满身是光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想把污脏的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从街上路人的闲谈里,他知道了什么是相配。

一男一女在一起,须得讲究门当户对。

而他这样的人,配不上她,更不能用自己肮脏的手将她从云端里拽下来。

夜深人静时,齐田也问过自己,是心动吗?

他对自己的心答:或许是吧,但也只是短暂的悸动而已,至于别的,不能再有了。

他知道,自己须得去做些什么事,消解这些无端的妄念。

偶然之间,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多读书,才能明事理,他便开始看书。

果然书读得多了,便能够想明白许多道理。

渐渐的,他不再有那些妄念。

毕竟,能够留在她身旁默默吸取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暖光,已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齐田思绪收回,垂眸朝门望去。

意料之中,房门被推开,敲门者并不是在询问他是否可以进来,她只是在告诉他,她要进来了。

这一点,倒是和林美依很像。

少女从门口走了进来,黑暗之中,她身后的月光散发出淡淡柔光,乍一看,好像一个带着光的人正在向黑暗行来。

其实,他之所以对她手下留情,并不只是因为她与她有那几分相似。

而是在少女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茫然却固执,在黑暗里彷徨前行的暗阁杀手,柒!

屋里亮起光,燃尽的蜡烛撤下,换上了全新的蜡烛,光芒四射。

金发少女出现在床前,大眼里含着淡淡的关怀。

“林总管说你有点不对劲,齐,你怎么了?”塞壬试探问道。

话问出,她就已经做好了他不会回答的准备。

却没想到,男人意外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道:“我的光离开了,以后我要自己照亮自己。”

“光?”塞壬心中一紧,看着男人看似平静的双眸里涌动的波涛,瞬间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是谁?齐你的光是谁?”她紧张的问道。

同时在心中懊恼,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此刻之前,她都没想过,万一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怎么办。

又或者,万一他不但有了喜欢的女孩,还有了孩子,那该怎么办!

毕竟,他都三十岁了啊!

塞壬急了,真的急了,目光紧紧抓着齐田,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男人却微微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塞壬愣住,“齐,你、你笑了?我第一次见你笑......”

少女心中的危机感更浓了,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一提起他的光就笑,这说明什么?

塞壬咬了咬下唇,才克制住自己心中疯长的嫉妒,催促道:

“你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