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忠魂杨家将
这群金兵围猎夺功,本是兴高采烈的氛围,因为这苍穹裂开般的倾盆暴雨被冲淡了不少,这时候却有人突然这么喊了一声,背对那人影的那些人就发起毛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开这种玩笑!信不信老子先剁了你?”
“不,不是玩笑,是真的,真的!那个怪物过来了!”也许是因为这环境影响,明明有百多名金兵,看到那人影的金人们却无比惊恐,声音都变了。
那些没看到的人见他们模样蹊跷,不像是装的,也就停下了杀戮抗金义士的举动,把目光转向了那边,果然一个长发随意束起,浑身烂银也似的衣甲,拿根银枪在时隐时现的电光照耀下,一闪一暗,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丢你个鬼啊,就一个人能把你吓成这样,我们这么多人神都给他剁咯!”那个百夫长却是个暴躁老哥,舞起手上的刀就朝那人冲过去。
“呱噪,又听不懂你说什么。”“杨家枪魂”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恰好闪电劈下,一道闪亮的随之银光划过,烂银枪舞起落下,那百夫长就软倒了下去,鲜血在地上积起的雨水中洇化开来,一层层如同舞动的红绸子。
那个传说如今在金兵下层营中传得是路人皆知,现在真出现在面前了,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些金兵不知不觉就把还幸存的常效章那几人丢在一旁,一起聚集起来朝向那人,却被走过来的一个人逼得步步倒退。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了!一边退,距离一边被拉近,这些金兵终于受不了了,发声吼,上百人就朝那一人冲杀了过去,人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拼尽全力杀了过去。
可是只看见那银枪一摆,人家根本不像是在战场上,而像是在校场演武,只见左挑、右刺、上捅、下划,一招一式清清楚楚,银光在闪电照应下遍舞梨花,数合之内就看金人像被割的麦子一般一茬茬的倒地,那人浑身白袍却没被沾上丁点血污。
与“杨家枪魂”动手,这压根就算不得交锋,说是那枪魂在单方面杀戮还差不多,这许多人根本连他枪法的节奏都影响不了,就只能看着对方舞枪而这边死人。
而这枪法套路,只要是在太原同杨家将动过手的人,全都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杨家枪法!那七十二路看似平平无奇的路数,临阵对应起来却叫金人无可奈何,无论是军马对阵,还是阵前单挑,都不知道给他们制造了多少麻烦。
不是宋朝那猪一样的朝廷掣肘,让他们缺粮无补给,那一战还不知道要拖多长时间呢,而这个白影子用得还是那一套枪法,让他们百余人瞬间死了小半,对方却血迹都没沾到!
“娘啊!救命!”
“啊啊啊啊!”
“鬼啊,是杨家的厉鬼索命来了!”
终于,刚才还凶神恶煞,要剿灭常效章这群人的金兵,开始哭爹喊娘,彻底崩溃了,转身你推我我拉你,撤得飞一样快。
那人追上去又杀了几个,却回过头来看常效章他们时,还有七八个活口,人人也都伤势不轻,就那般坐在了地上,茫然失措,不明所以。
“老爷子,是在下来的晚了,您的伤势如何?”他扶起常效章来。
“我,我没有事,都是皮外伤,只是笑笑她……笑笑!”他虽说刚才一战消耗甚大,体力已经不支,却还是死撑着朝刚才朝常笑笑的地方跑去,却一下用力过猛,栽倒在那草丛边上就不省人事了。
那般金兵鬼哭神嚎的一路奔逃时,路上却又杀出了许多埋伏的人来,个个看上去就身手不凡,将这些有如惊弓之鸟的金人杀了个七七八八,百余人只有三、五个漏网的。
当常效章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浑身都疼,那差点呛死他的积水也消失了,人干干净净地躺在一张草床之上。
“笑笑!”常效章猛然坐起,却因为起身太快,感觉脊背和肩膀都拉伤了,忍不住呼痛,这才知道自己在一个山洞之中,而那“杨家枪魂”坐在洞口朝外的位置,正看着洞外雨水不息。
一个郎中打扮的人走过来问道:“老爷子,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了?”
常效章指着那白袍枪魂问道:“我这是死了吗?和英魂在一起,倒是个好归宿,看来那杨家英魂的传说是真的了。只是不知道笑笑现在如何了。”
“看来老爷子还是不大清楚,那位是我们的寨主严君,武艺深不见底,一人杀百来个金人那是汗也不会出,这地方是我们据为山寨的山洞。笑笑姑娘病不严重,烧已经退了,只是这么久饿得身子虚了,没有大碍。那姑娘比你醒得还早些呢,也十分记挂你。”那郎中笑道。
严君突然走过来问道:“老爷子刚才说的杨家英魂却指的是什么?可否描述一二?”
听说女儿没事,常效章那绷紧的一颗心就放松了下来,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了他听:“老儿我行走江湖运镖十余年,走遍了金宋大地,是以金人那边也认识些人,有些朋友后来参了军,就会透些消息给我,靠着这些我们才在这敌后重地苦熬了这大半年。
“不过对他们而言,我们毕竟也是战功,这次突然就被盯上了,怕也是某个熟人的手笔。据他们跟我讲的,这半年间突然兴起了一个传说,当时太原的杨家将,先是受命去打宋朝民间啸聚抗金的人马,却士气不高折了不少人,本就怨气不轻。
“后来太原围城了,又派他们去救援,原本打得金人一连数阵都无可奈何,只是到底粮草不继,那一仗同去的赵家官军又闻风而逃,导致他们被围而杀之,全军覆没了。
“自那以后,宋人就再没人能抵挡金军了,但是那许多杨家死得冤,怨气冲天,化为枪魂,就在这许多地方专杀去过大宋的金兵,遇到他的那就是九死一生,逃得了性命的人,也变得日日疑神疑鬼,不可终日,也叫我要小心些呢。”
严君望着常效章,突然提起酒壶来仰头就咕嘟嘟一气喝空了,再放下来时,却留下了两行泪来,站着往南方拜了三拜说道:“老爹,杨家将忠君报国数十年,如今到底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您在下面放心,子介一日不死,杨家将魂就不灭!”
常效章看得蹊跷,在人家地盘上又受人搭救,却不敢多说些什么,再不敢多说话,那郎中端了碗药过来说:
“常镖头,我叫查睿,是个在江湖上走医卖膏药的郎中,您的名头我也早就听过,是个英雄,我们严寨主在此就是结交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物,凭过人的武艺杀灭金人为大宋百姓消灾。”
常效章奇道:“原来是查大夫,幸会了,这零碎打草谷的金人,我们是倒能杀几个为百姓消灾,然而两国之间,只凭我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严君走了过来说:“常镖头武艺也自不凡,我们这些人不说以一敌百,一个杀他十个贼人不是难事,只要有百千个武林高手,今天杀他五十,明天杀个一百,那十万户的金贼却顶得多久?所以我在此就专门结识收录武艺过人的高手,常镖头可愿加入?”
常效章听得这话就觉得不对了,金人实行的是募兵制,营里可是契丹人、汉人都不少,可是转念想过来,这天下间宋人武艺高强的人,不说万儿也有几千,当真组织起来,就盯着女真人来,一人杀他百个,大金不就绝户了?怎么也不该国破家亡啊,便开口应道:
“只要是和金人血战,常某随叫随到,又有甚加不加入?只是事情做得多了,必遭金人惦记,那时候来大队人马围剿,我等战阵之上,手脚却难施展开了。”
严君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这半年来我这里百十人都是挑选视野不明,又能不留痕迹的雨夜下手,这般事情也不下百次了,倒也没被金人盯住,如你所说,到现在他们连我们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惦记着咱们又如何?”
常效章毅然道:“这个好说,不管盯没盯住,只要能去杀那些残暴无耻的金贼,常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钻!那个,笑笑在哪?”
原来这山洞十分之大,有数个房间般的大洞,那些女子却安顿在靠内的洞里,没有和他们在一处,查睿去那边引了常笑笑过来见过了他,父女二人见已平安,这才各自放下心来,常笑笑高烧已退,只是不时咳嗽,还有些虚弱。
至严君突然问道:“常镖头,当下咱们已有百十个人聚义在此,那是个个武艺都拿得出手,早晚杀得金人不能终日,只是有一条,不知为何,最近金人搜得越来越紧,查得越来越勤,我们行事却要多加小心些。”
常效章说道:“彼一时这西京是金宋两国交界之处,自然金人不能太横行无忌。如今金人占了中州、太原,此地乃是金国的大后方,自然任他由们搜查施为,没有退路了。”
查睿听了说道:“这倒是我们不是了,只知道被逼得越来越紧,现在是有银两都买不到粮秣了,竟没关心这半年间的天下大事!那中州、太原都被金人占了,我们岂不是在人家后院放火?”
严君摸了下额头,略想一想才说:“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真被摸清了去向,金人就是不来打,只坚壁清野,封住我们的水粮,就咱们这点人也是无路可走了,事已至此,不如就离开此处,前往蜀、楚之地,也好结交更多英雄好汉,徐图发展如何?”
在场那些人这些日子也因为金人活动频繁吃了不小苦头,见严君这样说时,都抚掌赞成起来。
“那好,我们即刻起,就开始打点行装,现在常氏父女身子还很虚弱,且修养两天,待他们康复就启程!”严君一声令下,在场无论老少,都像军人般答道:“得令!”
当夜就设宴款待常效章,从此以后,杨家枪魂就在西京前后销声匿迹,转而出没在大金国的新边境处,为金兵制造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也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深重的阴影。
为了不出乱子,张衷伍将军马驻扎在群山之外,只带了少部分人护送那些伤势极重禁军同刘石一起进山,而曹德旺在两个人是搀扶下来到刘石面前时,挣扎着想跪下去。
刘石让人扶住他,说道:“曹将军这是为何?耕战村早已废止了一切跪拜之礼,你是知道的。”
曹德旺哽咽道:“曹某贪生,未曾战死阵前,引为毕生之憾,此时右手已废,再不能上阵杀敌,此生无望,只求村长给我个痛快,叫我莫受这断臂的折磨!”
刘石说:“曹将军,禁军之耻,在渡口之战以数百人击溃金兵数万人,早已洗涮殆尽,人人悍不畏死,又何来贪生之说?能受常人不能受之苦方为大丈夫,不能上战场的人,在地里田间为士卒种出粮草如何不是功劳?岂能在半路轻生脱逃?”
曹德旺听了这才说道:“果是如此,多谢村长提点,小人此后必将努力务农,死而后已!”
刘石说:“只要将军能指挥一片农田的耕种,就依然是我们的将军,振臂一呼百人应,军民却并无高低之别,且先去安心养伤吧。”
完后便对张衷伍说:“张将军,这片群山纵横数百里,原是有数个绿林山寨,都是上次杀出来支援咱们的燕志材寨主麾下,也是数次击败金兵的英雄好汉。”
张衷伍说道:“那些英雄军容整齐,武艺高强,的确了得。”
刘石接着说:“我自金兵出西京征汴京之时期,同许多平民沿路逃难,抵达群山之时是穷途末路,粮尽力竭,就在此地安顿下来,开荒种地,练兵自保,又收留了些因金人屠戮中州,而逃入群山中的百姓,便据山开地,以为根基。
“这般自力更生,粮草自备,又有匠人自己打造弓弩房舍,我这力大过人的麻背长弓,就是自己人打出来的,不去扰民,又岂有啸聚之名?如今邀将军上山一观,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