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泸州之困
林真也是真呆萌,想了半天不知从何开始解释,陆友七就接口笑道:“林先生初去时,就因为太过老实,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被我们怀疑是奸细呢,结果误会解除了,我们就留他在那儿帮忙,却因为事情繁忙,忘记了这边的托付,这一想起来,就赶紧带我们过来了。”
贺如林道:“说实话,这地方确实叫我们焦头烂额,再这样下去要撑不住了,但是话分两头说,我们也不能因为你这三言两语,就这么完全信任让林兄弟一去近月不返的你们啊。”
林真道:“他们……他们真的是好人了,不止是好人,还是有办法的人呢,这位陆友七将军,还是那里的大人物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一走才一月不到,怎么城边上就多了这许多人?难道是你们亲自出手,出去救人了?”
贺如林摇摇头道:“没有,师傅倒是有准备让其他分舵的兄弟带着粮食物资一同过来帮忙的念头,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人哪里抽的出身救人?听这些人说,那些炼狱之地,最近出现了一个使刀的大侠,武艺惊天,在那边打败了许多恶人,却逢人就劝,叫他们来此避难呢。”
林真道:“善哉,想来这人必然是个绝世高人了,这一出手却救了无数人性命,当真是功德无量,令人钦佩了。”
贺如林道:“他自是功德无量,货真价实,可是咱们这地方也要吃得消啊,这还不时有人逃过来,以师傅和我们的名气,倒能保他们平安不受掳掠,可是这粮米不足的,不是早晚要害他们饿死?”
听到这个,陆友七不以为然地插嘴道:“只要有人,就有力量,这些人暂时没有粮食,可以将就挖野菜、草根撑住,实在不行有树皮吃都不至于饿死,只要熬过寒冬,大家就能开荒种地,都是手脚健全的人,不应该被饿死的。”
贺如林一时语塞,他们灵锋派在这地方,以地主之名施粥舍米,又尽力为大家抵挡贼寇,本真是心仁意善的想法,却是实在没考虑过这一条:叫这些九死一生,历经磨难的人自力更生,凭自身的努力活下去。
“可是他们都是久经苦难的灾民啊,大多沿途奔波,举目无亲,还身无分文的,若是我们不去帮助,他们……”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友七说:“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他们都是身体健全的人,又不是那种不受施舍就活不下去的老弱病残,当时我们也曾经一路逃难,还多数都是些五谷不分之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是靠着啃野菜草根挺了些日子,如今却是自给自足,再无人会挨饿了。”
贺如林黯然道:“这一层,我们却完全没想到……这些说法听上去是那么回事,而且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样吧,请林真去你们那儿,打探你们的事情,是我师傅安排的,不如我带你们去见师傅吧。”
林真叫到:“阿也!我也可以见到那名满天下的清风大侠了?那段日子哪儿都听到那名字,是如雷贯耳,只当是天神在世,这样就能面见人家,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一副追星族的模样,倒也叫人好笑,也无怪他做不得四大皆空的和尚,自觉返了俗,但是坊间传说,也确实有趣,刘石就曾经被传得三头六臂,遇到金人生吞下肚,盔甲都不脱的,陆友七微微一笑:
“若是不嫌我等打扰,叫郝大侠百忙之中抽些空出来接见我们,自然万分荣幸了,恭请贺少侠带路。”
这种奉承话,灵锋派的弟子可没少听,贺如林半点表情都没变化,直接说道:“请随我来。”
他们就一路沿着这城外临时搭起的,抵挡大些的风雨就嫌为难的棚子走去了泸州城,尽管这座城池不曾受到刀兵贼寇的侵扰,在这一片狼藉的炼狱之中,已经是难得独善其身了,但是临时为难民搭建起来的住所,依然让这儿看不出半点繁华之相。
有人,就免不了吃喝拉撒,挤在城中的人多了,首当其冲的还未必是缺粮,光是生活剩下来的秽物残渣,就已经严重影响了城中的面貌,满目狼藉,让陆友七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沿途遇到的城中百姓,尤其是富商显贵,眼中对他们这些外来者,和灾民都是显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反感。
贺如林道:“这里的现状,确实为原本城中的百姓带来了困扰,因此他们多少免不了有些情绪,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陆友七道:“贺少侠哪儿的话,人之常情耳,当今天下如此荒唐,几省之地都是人间地狱,城中不论百姓还是灾民,得于在此得一时苟安,其实都是受了你们灵锋派的恩惠,你们都不在意,岂有他人见怪之处?”
贺如林道:“这般说,倒是贺某小气了,我们到了,还请两位在门口暂候,在下先去禀报师傅。”
陆友七一抱拳,就看他急冲冲进去了,看来这城中的现状,倒是真叫人心急了,直到此刻,他才有些理解,为何当时刘石要力排众议,不顾实际情况,修建宽大的道路和排水沟了,若是此城有那样的设施,这时候环境肯定要好上许多。
不多时,就见郝清风亲自走出门来,在这片狼藉的城中,他那身朴素的青袍一尘不染,仿佛置身尘世之外,一身神气内敛,常人看不出半点倪端,而到了陆友七现在的修为,就勉强能看出深不可测,差距大到感觉不出威压。
郝清风走出来时,也没有那一代宗师的架子和傲气,十分礼貌地抱拳说道:“林真先生古道热肠,千里跋涉不辞辛苦,郝某在此多谢了;不知道这位陆先生应当如何称呼?”
陆友七道:“郝帮主这话就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镖局里长大的寻常武夫,哪里当得起什么称呼,叫名字就好。”
郝清风道:“如此最好,咱们进去说吧,不知陆家兄弟在那耕战城之中,却是什么身份?”
陆友七就跟他进府,回答道:“那里不过是大家临时起意,一群无助的人团结互助,共抗时艰的地方而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职位,目前不过设了元帅、军师和将军这些位置,一边抗敌指挥罢了,陆某被人错爱,抬举做了个将军,其实能不对位的。”
不一时到了客厅,这里本是泸州最大的门派,占地极大,如今许多弟子都在外面帮助灾民,又分了不少房屋安置他们,现在府内也没几个人,显得有些凄凉。
看坐上茶之后,郝清风道:“几位远道而来,劳顿辛苦,这非常时刻,却无甚招待,还请不要见怪。”
林真说:“哪里,哪里,小生能亲眼见到名满天下的郝大侠,就是三生有幸了,此时看时,大侠果真是满身慈悲,实乃我等江湖中人的楷模也。”
郝清风笑道:“原本就是城中负荷沉重,无计可施这才请林先生前去求援的,现在却对郝某如此赞誉,如果当得起?实话实说,诸位若再不过来,这城中就怕要乱了。”
陆友七道:“郝大侠以一派之威镇住猖狂群盗,护住城里城外如此多灾民性命,早已是功德无量了,如何当不起多少赞誉?不过城里城外的窘状,陆某看在眼,却还有些不明之处,不知大侠能否解惑?”
郝清风说:“陆将军不妨直言,郝某必定知无不言,所言必实!”
陆友七问道:“陆某来时,看城中百姓自是拥挤紧迫,如此大城,却俨然有大富大贵之户,不知连这些富豪在内,还剩有多少粮米,可否再帮助大家多撑些时日?”
郝清风答道:“这……他们自然是有积蓄的,只是大抵都慷慨解囊过,也只是杯水车薪,要是叫人人都倾囊赈灾,那短期的窘状倒是解了,可是那毕竟是人家的家资,岂能强求?就是真这般做了,这许多人,周边又没了贸易,也是坐吃山空那。”
陆友七正色道:“郝帮主所言不虚,不过我们耕战之初,种种困难尤胜此地,可知我等当时是如何从穷途末路,辗转至今,终于丰衣足食的呢?”
郝清风皱了皱眉,说道:“郝某说句将军可能不爱听的话,其实你那耕战城,里里外外,我都走过了一遍,当真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为万世立命之本那,只是那边当时耕种、挖渠的热情,却略显古怪,颇有过烈之感,教我不大自在。”
陆友七吃了一惊,这方面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好事,激情越高,成就越高,办事也越快,唯独刘石和何陆,始终对此事持保留态度,认为过刚易折,经常要提醒这些人,不要热情过度了,尽管在蒸蒸日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什么隐患。
这郝清风居然一言就能说出这些话来?而且城里密探并没那么多,但加上各位先锋,也算是面面俱到了,那金兀术亲自到渠旁窥探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这人里面显然都摸透了,却丝毫没有半点蛛丝马迹?看情形,这场面不简单了。
郝清风看他脸色数变,表情十分复杂,便继续说道:“陆将军不要误会,郝某前去,并无分毫恶意,只是那时此处压力已大,想要为灾民找去处了,而耕战城却是朝廷下的征北大元帅挂名,若与我沾上了因果,只怕遭受江湖中人针对,反为不美。”
陆友七眼珠转了转,反过来问道:“关于这一节,陆某也没走过江湖,也不是官场中人,却有一事不解:大金来时,何时管过你是江湖还是朝廷?这汴京城破,长江以北早已没有赵家的事,到这时候还去分什么江湖、朝廷,却不是水中捞月?”
郝清风叹道:“你这话,说得实在是在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徽宗皇帝倒行逆施得太过狠了,朝廷在江湖人眼中,早已比烂泥还污了,所谓人言可畏,赵家的皇帝还在杭州,这其中种种,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洗去人心中的成见?”
陆友七笑道:“不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和人言,郝帮主名满天下,华山夺魁,那是无人不知,自然淌不得这趟水,只是陆某说一句,以帮主的身份,造访我们,也许能神不知鬼不觉,如今我们登门来访,却终究隔墙有耳,不是更加洗不清了?”
郝清风笑道:“江湖不外乎人情,当真有些闲言碎语,又怕他作甚,只是我本人去时,说的话只怕不得真实,而林真先生去时,却不会作假,只是他这一去,居然足足留了一月,倒真教我等担忧你那城中的虚实了,好在现在还不迟,当下情形,你们那边有何打算?”
陆友七道:“耕战城中也十万人口不到,这一次十几万灾民都过去时,我们也会捉襟见肘了,而且这么多人要认同我们,必定少不了同吃同住,一同劳作一段时日,此时寒冬将至,却也没太多事做,怕处理不好这些人的关系。
“所以如我所见,当先引此地确实需要帮助、照顾的人,就是老弱病残的人去那边,与冬季建设安置这许多人生活的土地屋舍,这边压力小了些,就请郝帮主争取动员这城中有积蓄的人帮助赈灾,开了春再尽量多迁些人过去。”
郝清风道:“其实说起来,能在这段灾难中活下来,坚持到此的,病、弱之人是有,老、残却极少了,这边知道他们能离去,郝某拉下这张老脸,也说得通这里的富人,就只有一点,你们那边,当真养的了这么多人?”
其实耕战城的情况,现在正在高速发展,马上一到开春,就要开启更多的田地,群山中的药物和果树,还有城中的缫车纺绢之事,都是需要许多人口去做的事,只是陆友七如何能当面之说:我们那地方人口奇缺,越多人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