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耕、战、纺

李桂兰一听他这么讲,不由得连连摆手道:“可是这样不行啊,震帮主您要回去临安的,怎么能举帮迁往这里呢?那我们原本的计划就全完了呀。”

震天雷听得不由光火起来,说:“这样说这耕战城中要的只是我那门手艺,这个有如尧舜之世的大好城市,却无我们这些下三滥的帮派人士立足之地?”

陆友七连忙解释道:“这便是此事全帮不上忙的我赖在这里的缘由了,桂兰她一旦做起正事来脑子就是直的,丝毫不会说话,帮主莫急,我们绝无此意,只是另有要事不得不如此!”

震天雷道:“好说!我人在你这城里,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没有个所以然来,这图纸我当场毁去,就是出不去这城也休想我就范!”

陆友七解释道:“帮主且莫着急,听我说,耕战城如今的商业大部分都还是要经过临安,我们的药材什么的都得在那里才能卖个好价钱,而这条路却是您给牵的线,你就这么整个帮派搬走了,我们那些生意还怎么做?”

震天雷道:“这话说不大过去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我看耕战城中耕种之道可说是天下无双,这些军人也没半点兵农的区别,衣食住行要自给自足全无问题,这同临安经商不是可有可无么?”

陆友七笑道:“帮主这话要说呢,也无甚问题,我们这里从种植技术到工具,还有水利确实都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得出来了相对更好的方法,若只是保证这么多人吃饱喝足,确实犯不着去捣鼓那些银钱货物。

“但不足十万百姓,如今就养了近两万的军人,您也知道,一旦打熬起筋骨来,那一人吃三人的饭都怕不够,是以去年的药材钱全去北方买了牛羊麦栗才勉强不缺,而今后包括您手上这火砲的制作,和军器铠甲,都需要大把的花销。”

震天雷低着头想了想说:“若是这般说,倒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舞狮帮在临安百年的基业,也有不少的积蓄,就弃了那临安皇宫,把钱财搬将过来,也就可以填补许多缺口了,兄弟们是真不愿受委屈了,你看如何?”

说起来那舞狮帮本就是伶人出身,江湖上算是下九流的行当,但是口袋里银钱向来不缺,这一次除夕又立了头功,帮库里钱财还真不是耕战城这种有多少花多少的小城能比的,陆友七正在考虑说词时,那一头研究图纸的李桂兰不尴不尬又说起来:

“说了半天你不就是觉得帮朝廷干活没面子嘛,说得你们离开了临安,江湖上那些人又会怎么看一样,人的偏见可没那么简单就消失的,倒是从此以后你们就是为了大家卧底朝廷的好汉了,说起来不是更有范么?”

震天雷给她一句话噎得语塞良久,竟不知如何回答,陆友七这才说道:

“这丫头做起事来就是这样,不是我们了解她呀,也早就给她气死了,不过这话倒也有三分有理,而自古养兵就是个没底的数,您就是真把底掏空了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就说如今急缺的铠甲和马匹,多少积蓄丢进去也看不到个响,还是得靠大家一起去努力积攒那。”

震天雷道:“这话倒有几分道理,我可以接受,可是话说回来啊,当时汴京那天下第一的富裕,到头来也养不起一支有用的军队,战马也是逐年凋零,到后来就没能打仗的马军了,就我们现在这些人的努力,就可以养得出一支兵种完整的军队吗?”

陆友七笑道:“这事情我们商议再三,多少还是有些底的,其一,我们也没有重文轻武,天天打压有本事的武人,第二咱们不去搞那什么花石纲,又没喝兵血吃空饷的贼人,银钱虽少,只要都花在刀刃上,多少不会比那时候的汴京差。”

随后他表情严肃地说道:“这第三点,也就是雷帮主此行同来的那两位精于蚕桑的人物,在此时就是城内下一步的重中之重了,不就桑叶新出,这一步蚕桑之道,同练兵抗敌,和开春种地都是我们眼前最重要的事。”

震天雷能年纪轻轻做到这颇有影响的帮派之主,脑子哪里转得会慢?接口就道:“当今朝廷在临安,每年三十万匹绢做岁币,那些宫廷人物的丝绸消耗也不在少数,这绢那边怎么造都不足,若这儿能大量造绢,等于是大宋江南的银子,有一部分是为这里征的了。”

陆友七道:“正是如此,所以说,就算帮主真看得起咱们这座城池,为了大局着想,那临安里委屈,还是得回去忍受了,而且所谓尧舜之世,只靠某个首领或是皇帝也是做不到的,需得人人都有胸怀天下,以众为先的觉悟,才能真正路不拾遗。

“而舞狮帮所在的区域,治安本就比临安别处更好,帮主若能带了我们城中的耕战之道过去,从思想角度提高帮内兄弟的觉悟,那你帮众兄弟个个都能和这里的军人一样时,人是在临安还是在这儿,又有甚么差别?”

震天雷轻叹一声,笑道:“既然话都说成这样了,也没甚么其他办法了,就我这两下子要让一帮兄弟人人觉悟甚高,也抬得震某太高了,总之这里我会尽力而为,而那两位担保是蚕桑之道的行家,只要学到了他们的手艺,那绢的质地你们大可放心。”

陆友七道:“震帮主如此深明大义,陆某万分感激,自明日起耕战军就要重新操练军容了,这里材料一时未至,帮主不如到军中一观,如看得好时,可挑其中好的部分传授给手下英雄。”

震天雷道:“这件事你不说我也要去看的,只要不为各位添乱,震某求之不得。”

陆友七道:“哪儿的话,明天校场之上,我等恭候帮主大驾光临。”

当夜李桂兰完成了相对完善的一批图纸,就急冲冲离开了,而在之后谈话的语气中,她要着手安排的事情,还海了去了。

刚来时以为城中首领是张衷伍,后来发现刘石和何陆各有自己的领域,地位不在张衷伍之下,到了这时候看,感觉李桂兰可以一一指挥他们……总之这一次震天雷三观上受到的冲击,已经可以彻底推翻过去重来了,所以他也就干脆不奇怪了,完全做到了泰然自若处之。

新一年的练兵终于再次开始了,那整齐的队列,人人都配合默契,威力惊人的枪法,和有内力的军士练习的射箭之术,样样都让震天雷看了个够,现在这些事情已经对他带不来多少震惊了。

而每天操练至于还要根据当天训练的内容识字,多少还是让他有些不解,这些简化过了的字体,配合每天苦练的武艺口诀,确实大大提高了这些人学习的进度,让他甚至产生了让大家都能念书识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的感觉。

不过随军一同训练了两天后,他制作火砲的物资和材料已经运了过来,那些一次又一次刷新他三观的东西就不会再对他造成了影响了,在自己家传又专长的领域里,他的投入程度连李桂兰都自愧不如,能够一天忙到晚后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吃了早饭还是中饭。

尽管在商业和其他技术方面花费了巨大精力,但是这里根据人口保证充足的耕地这是耕战之本,能自给自足起码够吃的粮食,是一条绝不能松动的红线,而大家的生活条件,则需要凭大家的勤劳智慧去补充。

这一年积雪虽厚,却并未陈冰,没过多久雪水全部融化了,看的土地已经完全解冻了,民兵们就中止了训练,一同回到了农田之中,开始准备翻地松土,准备行一年的耕作了。

而这次的条件和去年又大不相同,木匠们打造了充足的水车,取水灌溉再没了问题,而杜铁匠也打造了一批翻地更加容易的可旋转犁,加上从大金那边走关系那边买来的牛全都留着了,经常一番摸索,相当一部分土地都以牛耕代替了人力。

若不是突然迁来了几乎翻倍的人数,这里的农业生产模式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原本落后的农具打算熔掉翻新的,现在则只能先留下来,让分批从泸州城迁过来的百姓们有农具使用,这次迁移,耕战城和灵锋派都派出了人手护送。

而耕战城这么久开发的种植模式和技术,无论是土地和人力的利用率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段,从原本农民中挑出来的模范级别的人物去帮助新民发展这种模式,倒是比开荒阶段轻松了些,毕竟泸州那些人已经很久只能靠稀粥为生,有地种是你说什么都好了。

在吃苦耐劳的人们努力之下,耕地的规模大大提高,只是没有江边那样容易取水的位置,新拓的地方大部分种的是高粱了,这种作物要和大豆轮种,一年一季相当于维生的总产量要大打折扣,而且也只能充饥,口味并不受欢迎。。

但是对这座正在以神奇的速度崛起的城市来讲,这些人口实在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太多事情被挤到了一起,如果能挺过这一波外患,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多了。

而伴随着日渐温暖的春风细雨,大地和群山的颜色渐渐变绿了,作物开始播种,草木抽出新芽,而李桂兰期盼了足足大半年的桑树群,终于开始长出漫天繁星一样多的嫩绿色叶子。

毫无疑问,耕战城高层也全部通过的一条最基本的红线:靠自己耕种出最起码全城人能维持生存的粮食;而初次之外,城市要进一步发展,就不能只靠原本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模式了,没有商业的闭门造车,无论是多好的条件也走不出去,早晚会被困死。

所幸的是,耕战城离天下繁华之最的临安城并不远,而那地方每年岁币三十万匹绢和大批豪商贵贾,高官宫女们需要消耗的绢也是拿全天下的产量填进去都嫌少,所以朝廷会把江南的财富都收去临安,然后拿绢去换就对了。

因此过去的一年中,从种桑成林,到研制缫车和扩大建造,耕战城里为此作出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到这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只缺真正有经验的熟练工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刻,震天雷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放了下来,亲自带这两人前期传授经验。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要带一批新人从孵卵、养蚕,到缫丝、织绢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春蚕在这边的气候里可以养三季,直到接近盛夏之时桑叶变老了,才需要留卵放蛾,保持蚕卵。

而寻常生手往往在第一季就帮一些极为简单,没有技术含量的下手工作,到第二季也不添乱也就很不容易了,直到第三季才能做些有用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两人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城中数十名动作、气质都整齐有序,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女工,同李桂兰一起来到了他们面前,而且准备了充足的蚕匾、蚕架和一排缫车,纺车和纺轮也准备冲锋。

“啊,这可真了不得啊,杭州自古出好绢,但是缫车和纺车能做成这样精致的,我姓姚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啊。”这位名叫姚嵩的人,正是为舞狮帮做精致戏服的精湛手艺人,可是连他看了这些并未投入实用,只是凭空摸索出来的器材,依然是赞不绝口。

他的妻子也忍不住说:“是啊,苏杭绢绸名满天下,可是各处作坊的器具都是自成一套,那些最有名的纺绢行家,用的缫车在这这些面前,也实在是粗劣不堪那。”

李桂兰大惊小怪地说:“不会吧,我们压根就没做过这些事呢,这些姐妹们虽然也都有自纺自织的经验,但是用的都不是这些玩意,我们只是根据蚕经和一些其他书籍中的记载打造的啊,不过张木匠和陆木匠手艺是真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