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忠君还是为民?

吕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来头,以他的身高体格,在这个年代能长成这样,八成家中必然是非富即贵了,却不知为何走上了这条啸聚山林的道路,心中不觉一阵感慨,看他这番慷慨陈词,明明大逆不道,却自以为有理,实在是可笑。

“这位刘姓小兄弟,这颗胆子确实包得了天,来了我这大宋的官府,竟然敢说出同时宋人,要一同挡贼之花,你可只我大宋朝廷,官军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们这些啸聚绿林的乡民,可不管你是宋人还是金人。”他直言不讳。

刘石笑道:“没错,我那些兄弟们这几年那,实在是吃尽了苦头,九死一生,才侥幸活了这些人下来,靠自力更生,团结互助走到了今天敢摆起阵容和滔滔大金一战,说起来,吃大金带来的苦头,是不如大宋朝廷给的多。”

吕源冷冷地看着他:“那你还来和我说这么多作甚!吕源生是大宋的官,死管大宋的鬼,你本事高,能摸进我府里,我应该对付不了你,不过要强迫我就范投贼,却乘早死了这条心!”

刘石摇摇头道:“早在西京的时候,就有位乡民对我说,大宋要办花石纲,又要交岁币,压在他们头上的赋税太重,早晚也得饿死,在金人脚下虽然随时可能被打草谷杀死,不过那也死个痛快,不用零零碎碎地饿死,我们走到一起抵抗,只是想活命罢了。

“我想吕大人也是个读书人出身,这君王天下,再大的疆域,那也要以民为本,那皇帝从百姓本就微薄的财产中夺去的做岁币,这一次金人要攻打你,用得哪里是金人的钱粮?你若忠于大宋,却又要强拒金人,只怕大逆不道更甚我等啸聚之民了。”

吕源冷冷地说:“你这话我还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小子,你可知道,这府里府外,倒有许多人都劝我要献城于上邦大金,好做个一劳永逸的上邦臣民,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担心敌国犯境,早晚有刀兵之灾了,听你这么说,我顺从了他们才是上策。”

刘石笑道:“吕大人可曾听过那南京知府胡大有?别人我不清楚,这人的下场我可是当面看到了,他倒一心投金,可是人家随便搜罗了个风流罪过就把他废为平民了,这种人不消说,以后做狗都做不成,早不知性命去哪里了。”

吕源哼了一声:“那你是说,我吕源有眼无珠,就养了一窝上上下下都愚昧无知,天天急着自寻死路的蠢材了?”

刘石道:“那胡大有虽然落了那个下场,可是那南京城还是给他手下的什么师爷、衙役去管制的啊,这些人又不用多么俸禄,又能帮金人办事,金人入城后官老爷和百姓那就低人一等了,可是这些师爷、食客却不是一样滋润自在,换个主子和不换有甚差别?”

吕源点点头说:“你说了这通篇废话,也就这句话说得像点人话,有理有据,就冲你这句话,说说看,你这次来,到底想要怎么样,不会只是空手而来,就要我全城跟着落草为寇,和你们一同是北拒大金,南反大宋吧!”

刘石道:“刘某有几个脑袋,敢就这么点人就去对抗两个大国!只是在那边同金兵血战一场,却听说这江苏许多个城池,就吕大人这儿坚决不肯投金,这才来一叙,想要为将军壮个胆,提些底气而已。”

吕源冷笑道:“你那一群啸聚的贼寇,和我官军是不共戴天之敌,你等前来是要你死我活的队伍,怎么说才能为我们壮胆?”

刘石说:“大金倾全国之力南下,你道他如此劳师动众,只是为了收取江北之地?如今十五万大军在前,强攻至此是,吕大人就有飞天的本事又如何抵挡得住?就是挡的他一年半载,刘某也担保大宋不会来半个援军,而城里有的是想要卖城求荣的贼,城破只在早晚。”

吕源叹道:“这话就不必再说了,吕某就是身死魂灭,化作肉泥,好道也是宋臣,九泉之下也不肯改个夷人名号,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尽力一战,一死殉国便了,又何须多说?”

刘石点头道:“我华夏子孙向来不缺有这些心气骨的人物,有吕大人这句话,刘某绝对无半点要求,只是来告知一声,无论金人来多少人攻城,绝不会让扬州城孤军奋战,哪怕金人再怎么凶狠猛恶,我们耕战军一定倾力前来相助。”

吕源说:“这话说得就过了,大宋臣民当真是战死,也不肯受那些绿林人物的恩惠,何况金人自骑兵以来,当真是一路所向披靡,若是佯攻我除却为打援,不是坑了你处援军?这等损人利己之事我也做不来。”

看来这人从金人来时就已经完全下达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了,心骨之傲也是让刘石肃然起敬,他就把身上那个鼓鼓的包裹打开来,将已经用过不止一次的,完颜博那个雕翎白裘金盔放在吕源面前:

“这一点还请吕大人放心,我等虽是些啸聚绿林的百姓,可是个个都是性命不保,打仗倒有些勇气,这金国人马和我们作战,大小也损了几个将帅,战场上决计不怕那些胡虏,只消扬州内部不乱,他们只怕前来攻打的勇气都没有。”

吕源把那金盔拿捏把玩了许久,半天说不出话,末了才道:“既然如此,这东西你收起来罢,这城中大小事物也非吕某一人可以决定,还是来日商议了再答复你,怎么说你也是远来的使者,是客人就要以礼相待,这夜深了,先去府内西边客房安歇一夜再说吧。”

张衷伍那时候心如死灰,只想要回朝领死的人,也为了那许多百姓的性命留将下来,如今已经是除了名义上不变,其他事物完全是和大宋对着干了,你这吕源手下关乎一城百姓的性命,我就不信你能不把百姓的性命当回事!这么想着,刘石就大摇大摆地去客房睡觉了。

刘石把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丢给了吕源,就心安理得地区睡觉了,他也不怕吕源动什么歪心思,放松下来就在人家客房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鼾声如雷,大到这屋舍附近许多人都吵得没法休息。

而他是轻松了,吕源可就没那么自在了,就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两件如此麻烦的事情,怎么做都十分艰难,岂能不头疼?他苦熬了一夜没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决定集思广益,请他的师爷、幕僚之类的前来一同商议。

“就是这样了,就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他们倒影响不了咱们多少,可是这些人到底都已经有了行动,怕是扬州城安稳不得多久了。”

那位文绉绉的师爷道:“这不明摆着吗?大金的使者进不来,情愿被捉住也要进来送信,这诚意可是满满的,人家都说了,只要提供些许粮草银钱做赋税,就以大金国力保证城里平安,原本设施半点不变,咱们就也是宋人人人称羡的上邦人物了,如何不好?”

一名武官愤然喝道:“一派胡言!这金人真要光明正大派使者来求见,我们如何不会让他进来,此来身上凶器毒药全都带齐了,只是被抓了才改口!你这般想做上邦大人物,为何不自己去投,去要拖一城百姓下水?”

师爷怒道:“人家不是早就说了吗,只要归降大金,除原本就该给朝廷的赋税之外,一切如旧,那里就是下水了?若不肯时,早晚落得太原的下场才如了你意么,还是说,你居然想劝我们去跟随那所谓耕战城的贼寇去落草?”

另一名武官说:“那耕战城也是大宋子民,这边官军保不了他们的命,实在是为了活下去才聚集起来抗金的,却就凭这些啸聚之民能叫暴金不得寸进,已经在那本驻扎许久了,人家也没要我们加入他们啊。”

师爷怒道:“天底下哪个武官坐大不是为了黄袍加身,谋反窜逆?你这般为他们说话,难道安得是好心?他们就真保得住你的位置?”

一时间文武双方都动怒起来,互相争执喧闹,你说他懦弱无能,他说你野心莫测,目无朝纲,就在这府衙之类争执的一塌糊涂,有如市集,哪里像个样子?

吕源冷眼看这伙人议论不休,他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早有间隙,其实因为重文轻武,大宋中要压武人一头,武人委屈受得多了,而这地方却因为武将之后的吕源读书当了官,十分谨慎地制衡了文官的势力,导致扬州城内文官也有怨言。

原本他们都给自己面子,而这一次,一城生灵会不会化为灰烬都难说,正好大家都畅所欲言,将胸中郁闷都宣泄出来,虽然是围绕着两位使者的话题,这说得有些话明显过了,吕源明知如此,也就故意不打断他们,让他们说个痛快。

可是这大宋的文官和武官,那是自太宗皇帝开始,关系就差得没边,这般争吵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看得差不多也宣泄够了,他就准备要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