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婚礼

刘德富身穿蜀锦紫色暗花长袍，头戴镶嵌着宝石的瓜皮帽，坐在正堂里面的主位上，当地的几名乡绅陪着他一个劲儿地恭维着。

刘德富对自己的生活极为满意，他是个不倒翁，从满清到民国，他见风使舵，混得风生水起，把自己的家业扩大了十倍不止，先后娶了五房姨太太。

日本人来了，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他的大儿子在日本东京大学留学，在日本的军政两界认识很多人。有了这层关系，他马上就投靠了日本人，他的三儿子也当上了治安军的大队长，刘家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权势比以前还大了许多，如今他已经年过花甲，还能够娶一房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这辈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此刻，他正在等着花轿把新娘子接来，高兴得满面红光。

这时，管家王丰年走了过来，他本来是去接新娘子的，可是看他的脸色，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走到刘德富跟前，小声说道：“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刘德富对众位乡绅说道：“各位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进了里间，刘德富板着脸说道：“不是让你接人去了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王丰年陪着小心说道：“老爷，六姨太死活不肯上轿子，非要先见到他爹不可。”

刘德富不悦地说道：“把他接来不就行了，这点事儿还来问我。”

王丰年有点儿犹豫，吞吞吐吐地说道：“老爷，出事儿了，前天晚上人就死在大牢里了。是三少爷担心冲了您喜庆的日子，就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刘德富觉得晦气，他“嘿”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真他娘的晦气。”

王丰年问道：“老爷，六姨太不肯上轿，您看咋办？”

酒席已经摆上了，客人们也已经都到了，新娘子接不来，刘德富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他想了想说道：“你编个理由瞒她一下，若是还不行，绑也要把她绑来。”

赵雪梅真是个漂亮姑娘，她虽然家境贫寒，却依旧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此刻，她望着镜子里自己如花般的容貌，两行眼泪流过了雪白的面颊，顺着尖尖的下颌往下滴。

她实在是不甘心，自己年仅18岁，花一样的年华，就这么毁在了刘德富这样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手里。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如今关在大牢里，刘德富财大气粗，他本人是镇长，他的三儿子是治安军的大队长，他还有一个在日本留学的大儿子，就连县长都不敢驳他的面子，在这方圆百里可谓是一手遮天。

赵雪梅这样的平头百姓，斗不过刘德富，只好忍气吞声，想先救出自己的父亲再说。不久前，她对刘德富的管家王丰年提出要首先见到自己的父亲，然后才肯上花轿。此刻，她正在等着王丰年回话。

王丰年回来了，他笑着说道：“六夫人，我刚刚听到一个好消息，三少爷把您的父亲接了去，说要带他去省城看病。济南府可是大地方，那里有日本人的医院，您父亲的病一准儿能够治好。”

他想把赵雪梅骗过去，先完成了婚庆仪式再说。

赵雪梅冰雪聪明，她根本就不相信刘德富有这么好心。而且这事情也太巧了，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接自己的父亲去治病。她答应嫁给刘德富的唯一条件，就是救出自己的父亲，她绝不肯糊里糊涂的就这样被抬进刘家大院儿。

她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说道：“王管家，你就别说了。见不到俺爹，说什么俺也不会上花轿的。”

王丰年好说歹说，赵雪梅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同意。

王丰年有点儿为难，按照刘德富的交代，他是可以将赵雪梅强行绑去的。可是，赵雪梅毕竟是未来的六姨太，得罪了她，万一她受宠，到时候枕边风一吹，他这个管家可是外人，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再次耐心地劝说道：“六夫人，吉时已到，宾客们都已经到齐了。您要是不给老爷面子，你爹的事情就更麻烦了。”

赵雪梅嫌他聒噪，干脆用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丰年知道，如果他不能够把赵雪梅请过去，让刘德富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无论如何是没法交代的。于是他狠了狠心说道：“六夫人，那小人就得罪了。”

他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啊！请六夫人上轿。”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了三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老妈子。她们不由分说，将赵雪梅反绑了双手，嘴里塞上了毛巾，用一件大红的披风包着，强行抬了出去，塞进了轿子里。为了防止她挣扎，将她捆在了椅子上，双脚也用绳子固定在了椅子腿上。

赵雪梅拼命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自己被抬了起来。

王丰年看到新人上了轿子，高声喊道：“起轿，奏乐。”

在吹鼓手们喧闹的音乐声中，八名强壮的轿夫抬起轿子，朝着刘家大院走去。

看热闹的孩子们嬉戏吵闹着，赵雪梅却在轿子里泪流满面。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刘家大院里十分热闹。

看到新娘子被抬了进来，宾客们都十分兴奋，想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样子。

赵雪梅被捆绑着，在两个老妈子强有力的臂膀搀扶下，几乎是脚不沾地被抬了进去。

民国时期鲁南地区乡下的婚礼习俗，相当繁琐复杂，赵雪梅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完成这么多动作显然是不可能的。担任婚礼司仪的人事先已经得到了提示，于是他尽可能的简化了婚礼的程序，但是进门儿跨火盆、拜天地的程序无论如何是不能避免的。

新娘子的动作极其僵硬，在两名膀大腰圆的老妈子的搀扶下，勉强地完成的程序，很多宾客都已经看出了异样。不过，事不关己，也没有人出来找不自在。

赵雪梅被关进了新房里面，不仅依旧被捆绑着，身边还有人看管着。此时她已经猜到自己的父亲出事儿了，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就等着自己手脚恢复自由以后，寻找机会杀死刘德富，然后自尽。

她不再恐惧，也不再流泪，只有一团怒火在胸中熊熊地燃烧。

此时，桃园镇的北门站岗的镇丁看到前面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三名日军。他们赶紧站直了身子，迎接太君的到来。

那队人马来到了镇子门口，在前面带队的高个子鬼子军官说了几句什么。头戴礼帽的汉奸翻译说道：“太君说了，他要亲自去参加你们刘镇长的婚礼，赶紧前面带路。”

镇丁们不敢怠慢，一个小头目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还派了一个镇丁跑着去刘家大院向刘老爷报信儿。

刘家大院儿里，此刻是一片喜庆的场面。

刘德富的面子很大，乡绅们都来了，就连寿阳县的大小官员也来了不少。县长也答应过来，暂时还没有到。

刘德富的担任治安军大队长的三儿子没有来，只是派他的副官带着一个班的士兵送来了贺礼。平日里对自己这个老爹，他还是孝顺的。不过，他今年已经35岁了，不愿意过来管这个年仅18岁的六姨太叫妈。再加上，赵雪梅的父亲死在了大牢里，见到她会十分尴尬。

刘家大院里的宴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人们纷纷向新郎官儿敬酒，恭贺他新婚之喜。

县里又来人了，县长因为临时有事儿，没有能够亲自前来，但是派他的秘书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县长的秘书杨炯唱完了县长送来的送来的礼单，礼品之丰富令人惊叹不已。县长这是给足了刘德富面子。

刘德富脸上有光，得意非凡。宾客们马屁声四起，现场的气氛愈发的热烈了起来。

正在这时，又传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大院门口迎宾的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管家王丰年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丰年急忙来到了刘德富跟前，有些炫耀的大声说道：“恭贺老爷。太君也来参加您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