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窗花
祖孙俩吃过香喷喷、热乎乎的杀猪菜,回老李家的时候,已近黄昏。
乔细妹牵着李云心的手,和她一道缓缓地走回去。
一边走,一边仿佛不经意拉家常一般说道:
“心姐儿,奶知道你聪明伶俐,遇事也有自己个儿的主意。
如今,你跟那于家的二娘子关系亲厚。这富贵日子见得多了,于银钱上头,难免散漫;对咱们这百姓人家的日子,也看得轻易了。
其实啊,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朋友的情谊固然可贵,但情谊这东西,也是最靠不住的。人心易变啊!
俗话说,晴天带伞,饱带干粮。你不成趁着银钱松快,就可劲儿造;等到手里没钱了,就喝西北风。
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它就不能这样过。”
李云心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很快就又闭上了。
虽然心里不大认同,但她不想去辩驳,因为她不愿拂逆乔细妹的一番好意。
李云心手里私藏的银钱,如果按照乔细妹这样节俭到变态的花法,过上一辈子都够用了。
这种时代,只要手里有田、有粮、有银钱,想要勤勤恳恳地男耕女织,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其实还是不难的。
只是,问题的关键是,财不能露白。
不然,从官府到山匪,谁都有可能来打劫你。从亲戚到乡邻,谁都有可能来掠夺你。
当然,也有些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有钱,就是那做官的人家和那经商的人家。
李云心忽然发现,自己若是想要将来的日子能够过得自在,真的很不容易。
因为,除了财力上要有一定保证,自己的社会地位也是一大挑战。
李家的日子还算是在上升期。
若是李希文和李希贤都能读书有成,考中进士,哪怕是个同进士呢!李家也算是改换了门庭了。勉勉强强称得上是耕读人家。
自己作为李希贤的亲妹妹,自然能够拥有更高的自由度,和更尊贵的身份地位。
……
乔细妹见李云心又有几分走神了,只挽住了她的小手,拉着她默默地往前走,不再说什么了。
李云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乔细妹不说话,她也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两人一路默默地走回了家。
一进了家门儿,就发现满屋子的喜气洋洋。
原来,在行知书院读书的贤哥儿回来了。
而且,不只是贤哥儿回来了。大房一家子,除了李云珠之外,都到齐了。
李景福和乔细妹看着李槐,都感觉很复杂。
虽然实质上差不多断了关系,但疼了那么久的儿子回家过年来了,也不能就这样把他赶出去。
再说了,如果跟大房吵闹起来,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文哥儿的前程。
一家人客客气气地互相打了招呼、问了好,简单地聚在一块儿吃了个晚食,就各怀心事地歇下了。
大房一家子,照旧住在大房的旧屋。
各房也照旧住在各房的屋子里。
表面上看起来,老李家的一切,似乎都跟分家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但李云心却忍不住隐隐约约地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
第二天,李云心还没睡醒,就被李云舒和李希杰给折腾起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不知从哪里把小手冻得冰凉,一个来捂李云心的脖子,一个来偷袭李云心的肚子。
李云心一下子就被冰醒了。
醒过来一瞧,屋子里怎么这般亮堂?
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套上外头的罩衫和宽腿裤,粗粗地拢了拢头发,推开透气窗看了看,外头竟然下雪了!
靠山屯这个冬天,已经不是头一回下雪了。但这一回,雪是在夜里静悄悄地下的。人们一觉醒来,推开门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让人即便是原本晦暗的心情,被这雪光一映照,也变得不由自主地晴朗透彻起来。
李云舒笑呵呵地邀请李云心:“姐,咱们去堆雪人吧!”
李希杰也奶声奶气地一边儿嘬着大拇指,一边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打雪仗,打雪仗好玩儿。”
明哥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站得远远地,手里拿着个小鞭子和一个小陀螺,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地对李云心说:
“六姐姐,我来找杰哥儿,一起去抽尜。”
李希杰欢呼一声儿:“抽尜也好玩儿!”
李云舒也想玩儿:“明哥儿,带我一个行不行?”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而且大有威胁之意。
似乎李希明若是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要让李希明也玩儿不成。
李希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舒姐儿也可以玩儿,我们排队,轮流来。”
李云舒顿时眉花眼笑,露出来漏风的小白牙:“那好,咱们走!姐我们先去玩儿啦!”
“去吧去吧!”李云心摆摆手,看着三个矮敦敦的棉花球儿,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就忍不住带上了一脸慈祥的姨妈笑。
结果被李云柔敲了一下头:
“又在那里怪模怪样!快来帮姐姐剪窗花!”
李云心临时被拉了壮丁,去剪窗花了。
但实际上,真正在干活儿的是李云翠、李云秀,和李云柔。三房的芳姐儿和娇姐儿也兴致勃勃地半是捣乱半是跟着学。
李云心同样兴致勃勃,但她几乎就是个看客,一直在乐呵呵地看着别人剪。
莲年有鱼、喜上梅梢、五蝠临门,五谷丰登……一个又一个精巧细致、惟妙惟肖的吉利花样,把李云心看得惊叹连连。
至于说为啥她没剪?
一来,是家里没有那么多把剪刀,只能可着熟手先用。二来,也是李云心借机在花式偷懒兼且藏拙。
李云心深深地了解自己的水平。
若是让她画个新鲜花样儿,倒是不成问题。
但若是让她拿把剪子,就把心里头的花色剪出来,这可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不过,尤其出乎李云心意料的是,李云翠竟然是个中高手。
李云翠剪出来的花色,竟然不比李云柔逊色。而且她不只剪了这些带有谐音寓意的花样,还剪了双喜字的团花、和蝴蝶飞的角花,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几个小娘子,一边儿咭咭呱呱,一边儿用纤细白皙的小手捏着剪刀,在浓艳的红纸之上,灵动地翻飞,李云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