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九章 秦王抵达他忠诚的建康府
这些世家们、部曲们,错愕的发现,喊着拱卫朝廷、保卫陛下的口号,结果在陛下的眼里,我们才是叛贼?
而且······秦王都还没有进入建康府呢,朝廷这边就已经下旨意了,这是什么意思?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旨意分发、内容也口耳相传,很快席卷整个江左的各处郡县,并且向山林中的村寨扩散,距离建康府还有一段距离的会稽,都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旨意。
朝廷直接保持沉默,世家们还可以打着拱卫朝廷、清君侧之类的名号结寨自守、互为奥援,但是现在世家自己心中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再坚持立场的话,就会被皇帝直接评判为逆贼,而且更担心自己身边曾经同气连枝的那些家族们会出尔反尔,先把自己给检举告发了。
世家们之间的联系依靠的是姻亲关系,还有利益纠葛,但是当生死来临的时候,这些联系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背靠背、生死与共。
以圣旨开路,秦王大军的推进显然更加顺利,至少原本很多还都不明情况、闭门不出的县城和大的坞堡,因为内部的组成更加复杂,领头的守将不敢赌有没有人背刺,所以基本都选择开城投降。
当杜英策马抵近城门的时候,张玄之压低声音说道:
“我军已经接管吴郡,吴郡世家恭迎王师入城。”
以前的关中军队,号为王师,是晋朝的王师。
而现在号为王师,自然是秦王王师了。
“但是那些山林之中结寨自守的小家族,余还真的没有非常担心,反倒是吴郡世家,在本地呼风唤雨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之前联络都督府,是为了能够抗衡朝廷,后来和都督府之间又一直若即若离,显然是意识到一旦在吴郡全面推行新政,真正被推翻的还是他们。
再后来啊,又自请开设关中书院,大抵也是为了向朝廷宣扬一下自己的存在,避免被朝廷彻底冷遇。所以那书院开设起来,培养的还都是世家子弟,罗祭酒已经不止一次向余汇报过吴郡书院的错误之处,可惜吴中世家多半都是阳奉阴违。
书院之开设,在于让没有机会读书的人也能够读书,吴郡世家倒施逆行也。”杜英缓缓说道,“现在一看大事不妙,直接拜倒迎接,可是背地里说不定依旧有百般心思,想要算计于我,不可不提防之。”
这话对别人说也就算了,但是张玄之也是正儿八经吴郡四姓出身,杜英依旧能说出来,说明在杜英的心中,张玄之以及整个张家都已经是关中的自己人了,和吴郡世家撇开了干系。
这种从龙亲随身份的肯定,自然让张玄之也很受用,吴郡世家当初把张家推出来试探杜英深浅、当炮灰,如今自己负责给吴郡世家添堵,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因此属下认为,吴郡书院应当立刻查封、关停,并且从其余各个书院中抽调人手,替换师资,另外着人调查吴郡各家历年和皇室之间的金、权往来,这些都可以作为吴郡世家打压寒门、陷害忠良的证据。
哪怕是吴郡世家所做的这些,很多世家也都做过,法不责众,但现在大王的确应该挑选一只鸡,杀鸡儆猴,否则大王在江左的手段过于怀柔,只怕怀有异心、轻视大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吴郡世家啊······一旦动刀子,那会牵涉多少人?”杜英问。
“数百人,而或者······上千人,否则也不足以撼动吴郡世家之根基,也不足以震慑江左其余负隅顽抗之家族。”张玄之沉声说道。
“那就杀个百十号人吧,剩下的迁往北地守边。”杜英徐徐说道,“孤,不好杀人啊,莫要让孤为难。”
张玄之嘴角抽了抽,发往北地戍边,那和杀人的区别也不大,如今北地苦寒、人烟稀少,胡人纵马来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身首异处,这种生死命悬一线、不知明日还能否到来的恐惧和折磨,还不如直接引颈受戮来得痛快。
杜英接着说道:
“吴郡世家只是一部分,毕竟已经被朝廷刻意打压了这么长时间,在本地有根基,却难成气候,余更关心的是这建康府中、会稽城外,应该怎么杀。”
张玄之一时沉默,看大王的意思,这一刀下去可就不是百十号人的问题了,少不得血流成河。
不过王朝更迭,哪有真的一点儿都不流血的?
新王,永远都是踏着旧王的骸骨登基。
既然杜英面前的旧王只是一个傀儡,那杜英杀了这旧王、造成一个历代皇室相互残杀的恶性循环没有必要,那么就把操控傀儡的人杀掉。
但是这数百上千的人命,张玄之一下子也不好直接回答,杜英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微笑着说道:
“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而且来接替你的人对此也应该颇有想法。”
张玄之的参谋司职责将要移交给郗超,没少和这些世家打交道、拉扯的郗超,久在江左,自然更清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如此想来,秦王在这个时候打算换参谋司的主官,本就有利用郗超之手杀人的意思。
当然了,郗超虽然是秦王的大舅哥,可是之前和秦王作对,现在想要融入到秦王府中、让别人也都能信服,总是要纳上投名状的。
没有什么比世家的颈中鲜血,更适合作为敲开秦王府大门的投名状。
“至于现在嘛······”杜英拖长了语气。
他和张玄之已一前一后穿过了建康府的城门,街道上,人山人海、万众瞩目。
“先来迎接属于我们的荣光吧。”
永和十四年的夏末秋初,秦王抵达了他忠诚的建康府。
在万众欢呼声里,在一浪又一浪的“万岁”声中,他抵达了为之奋战经年的终点,但是很显然,也是新的征途的起点。
破碎的山河,千疮百孔的基建,聊胜于无的地方统治,让杜英与其说是占领了整个天下,倒不如说是只是控制了一些重要的城塞,获得了本地世家、蛮族和百姓的归附,可是这些人又有多少忠诚呢?
杜英赖以征伐天下的基本盘,终究还只是一片关中、一片河洛。
不过至少此时此刻,杜英可以尽情的站在人群中央,享受属于他的万丈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