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寡人下一盘大棋

秦武王嬴荡,人如其名,最喜欢做的事情,狩猎,举鼎,摔跤,好勇斗狠,尽是一些放荡的事情。

这一点,他记忆中的与历史上也都吻合。

古代天子狩猎,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打猎,更多的是宣扬王威,也是与臣子们的一次社交,就如同上一世的舞会一样。

贵妇们花枝招展,在炫耀男人们的成果,男人们侃侃而谈,互相来找合作的机会。

战国时代,才刚刚开始从分封制到中央集权制度的转变,这个时候,贵族们掌握了很大的权利,他们甚至有颠覆王权的力量。

商鞅身死,便是秦国的贵族联合逼迫惠文王的一次事变,吴起变法失败,也是因为受到了楚国旧贵族势力的阻拦,在战国,甚至还有弑君的臣子,杀了君主之后,大不了另立一个。

君王死,臣子无事,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嬴荡被逼迫到这种地步,和现如今的制度也离不开利关系了。

凌晨,天还未亮,四处都是灰蒙蒙的。

嬴荡早就骚包的收拾妥当,他一身甲胄在身,腰挎长剑,甚是英武,一件黑红披风,上绣金丝玄鸟,再配上这样高大的身姿,谁看一眼都知道,这便是堂堂的大秦王。

秦承周制,所以这件披风与周天子身上的那件,有些相似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嬴荡笑的很贱。

细细看起来,这模样还是有些英气,五官端正,双目有神,若非被虬髯遮面,皮肤过于粗糙,还是挺经看的。

他的胡须从下颚开始,两边往上,一直到了耳根处,满面胡须,尽皆不短,长的都到了胸口处,算起来嬴荡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岁,还真是天赋异禀,如此毛发旺盛。

嬴荡想着,若是剃了这胡须会不会更帅气一些,不行,寡人既然叫武王,那必定是个糙汉子,胡子得留着,我不做小鲜肉。

出了营帐,白庆早已牵过马来。

这马儿身材高大,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它出自陇南,那里是老秦人的旧地,与羌人混居,羌人最善养马,训马,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长这么大,嬴荡还是第二次骑马,昨天那次太过刺激,没记住骑马的滋味。不过,在他记忆中,对这样的事情是非常熟悉,没有含糊,大长腿迈开来,一下子就跨到上面。

嬴荡身材魁梧,体重自然也不会在200斤以下了,这马儿居然稳若泰山,轻轻松松的带他前行。

在五十位骑士的护卫之下,奔着王城门口而去。

此时,天还未亮,除了执夜的兵卒,大营还在沉睡中,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不然被臣子们知道了,肯定是一场阻拦。

狩猎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拉拢向寿,也是为了告诉三军,告诉咸阳众人,秦王声威鼎盛,正在洛邑狩猎。

他越是拼命的蹦哒着,越是告诉世人,他活的很好,没病没灾也不会突然死去,让那些要害他的人多一份顾忌。

君王失去了权利,那只剩下了名,能号令天下的名,所以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出了大营,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一座古老的王城沐浴其中。

王城之下,正有千人秦军锐士静立,骑士和步卒各自占了一半,领头的将军,正是向寿,不负寡人,他果然的来了。

千人整齐排列,犹如一人,除了马儿呼吸的声音,场中一片安静,黑色的甲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秦国这支新军,是当年商鞅变法时所创,秦国以秦法立国,这秦军也是如此。

法令严明,令行禁止,才是一支铁军,有位伟大的人不是说过,纪律才是胜利的保障,嗯,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臣向寿拜见大王!”

向寿骑在马上,并未下马,军中规矩,甲胄在身,自是如此。

王宫的事情经过一夜发酵,向寿不可能嗅不出问题来,知道有问题还来了,说明他担得起忠义二字。

“向将军忠心可鉴啊,寡人沦落至今,还能有向将军的相伴,实乃寡人之幸也!”

向寿沉着脸,神色肃穆。

“大王无需劳神,当年孝公有庶长相逼,惠文王有秦国贵族相逼,天意如此,大王该有一劫,即位四年,打通宜阳,平定南蜀,这等功绩,天下有目睹之,大王雄才,定会安然无恙。”

没想到向寿这么耿直,什么都不避讳,开口直接点明。

嬴荡即位四年,的确是东征宜阳,南下蜀地,威震八方,算起来,是个有作为的英主了,就是脾气不好,心太大了点,而且为人暴躁,有……

但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可要比孝公和惠文王严峻多了,不仅有嬴壮那个左庶长,还有秦国的贵族,现在再加上一个山东来秦为官的士子,唉!

要不是有个向寿,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两人骑马在前,身后大军跟上,正往山林而去。

来洛邑的时候,他知道那片山林,在林中,不管是野鹿野兔,还是獐子野猪,尽皆有之,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还能遇到猛虎。

“向将军所虑,寡人甚喜,寡人即位四年,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楚庄王不是也有三年不飞,三年不鸣吗,这才第四年,一切都刚刚好。”

难得有个向寿,一定要将他稳住了,说点大话不要紧,至于是否抢了子孙的台词,那不重要。

“大王,臣……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想到向寿反应这么大,语气都凝噎了,甘茂怎么就不学学他呢,此人忠心无疑,若想破局,那就全在这宜阳上面了。

昨夜未睡,让嬴荡思索了许多。

“哎,有向将军之心,万事可期盼,我秦国攻打宜阳一事,向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秦武王曾说与甘茂,他最大的心愿是想去巡游周地,让秦王的车架驶入洛邑王城。

当时秦国上下,尽皆反对,尤其是右相樗里疾,更是气的一月闭门不出,就只有甘茂一人,说可以办成此事。

现在事情是成了,可秦国为此付出了太多。

宜阳之地,属于韩国重镇,城坚兵广,粮仓丰实,易守难攻,况且这地方位于魏韩赵腹地,犹如三晋眼中钉,肉中刺,倘若招来三晋联合伐秦,那就有些棘手了。

攻打宜阳前,甘茂和向寿曾出使过魏国和赵国,说与魏王和赵雍,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才敢用兵的,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反悔呢。

历史上是因为秦武王死了,赵国赵雍这才转为与秦交好,护送嬴稷入秦,现在是他还活着,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大秦灭六国的战争,要难过历史上任何一位开国君主,因为六国都是数百年的积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绝非割据和起义能比。

秦国所面临的,是六个完整的、拥有强大动员能力的国度。

六国当中,从黔首到士大夫,从臣子到君王,无一不认同自己的国度,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完整的军政制度,各家君臣都以本国强大为己任。

六国之中,极少有人希望他国统一天下,就算是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后,一直到了汉代才彻底消化国别之见。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语言和文字都有区别,要完成这样的伟业,可想而知,是何其艰难。

始皇强大的同时,历史机遇也缺一不可。

“用好则利,用不好则弊,宜阳是插入三晋腹地的一柄剑,也是我秦国东出天下的一柄剑。”

向寿说的言简意赅,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了。

守住了,威胁三晋,尤其是赵国赵雍正在变法,马上就要强大起来了,守不住,那对秦国上下来说,是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大败。

“向将军所言不错,秦国所虑者,无非是六国联合,若是宜阳能成为第二个函谷关,那大秦东征之路,至少快了十年,若是不然,恐怕连咸阳都不太平了。”

上次六国伐秦,秦军在函谷关大破敌军,迎战的是张仪和司马错,他们一个用兵,一个纵横,配合的相宜得章,灭六国大军于函谷关外,此一战秦国彻底强大起来。

嬴荡正绕着城墙去往西边,洛邑王城是周平王所建,当年为了防范犬戎骑兵,城墙修的极为高大,护城河也是又宽又深,乃是一座巍峨巨城,易守难攻。

此时正是秋收,洛邑国人们开始醒来,他们出了城,去田间耕作,等忙碌一天,夜里又回到城中,遵循着古老的传统。

秦国变法最是彻底,人丁兴旺,早就实行了分户制,形成了许多的村落,他们居于乡野,耕作于乡野,没有了国人和野人之分。

因为听到秦国有地耕种,许多洛邑无地之人和奴隶们开始逃离,都去秦国种地去了,那里不仅吃得饱,而且还有勋爵奖励,这可是从来都没听过的事情。

奴隶们低微的血统,只要种地种的好,竟然也可以封爵了。

“大王难道想将吃到口中的宜阳送出去?”

好半天,向寿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嬴荡笑笑。

“当然不可能,说这么多,是因为寡人要用这宜阳,来下一盘大棋,而你能否掌握宜阳大军,对寡人非常重要,驾,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了。”

走了一路,越过田野,看到山林了。

他一声轻喝,马儿狂奔,直入林中,斥候们散开护卫。

“大棋?”

向寿疑惑,策马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