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天光西移步声渐

…………

站在城市最高建筑的顶部，仍着一身红袍红甲的蕾娜落目下瞰。

街道纵横，行人穿行如织，近邻的江水处，不时有三两江船顺着江水而过，这幅景象颇具繁华之意，倒不似被战争笼罩之象。

事实上，这幅平和安宁之景也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因为平和安宁有前提，而今这一切的来源，皆源自那道天幕，或者说，笼罩在无数华夏人头顶之上的那道纯净无色的“九州”。

“真是好久没逛街了。”

蕾娜骤然感叹，她抬头凝望那道天幕，片刻后，很是认真的说道：“小伦，这场战争确是持续了很久，我也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只是小伦，你这次真的有把握吗？”

作为一名接受过系统教育的烈阳星女神，蕾娜很清楚一场宇宙不同文明层次之间的战争结束与否，从来都是取决于高等的那方。似地球这种，明明是核前文明，却存在造神文明层次的科技，甚至存在远超这一阶段的科技，在宇宙过往中几乎是不存在，因为文明的发展是需要一步一步、层层递进的，而地球的发展却是畸形的，特殊的，可恰因为特殊，所以无法寻找参考。

加上对华烨本人的了解甚少，尤其是近些年，华烨一方的攻势竟渐渐趋于平稳，趋于保守，不再激进肆意，所以蕾娜也不清楚，此时若发动决胜战争，是对是错，成功率又是几何？

只是因为真心喜欢地球，所以她选择留在地球，至今未归烈阳，也因此，她希望小伦能够慎重。

不同的话语代表着不同的立场，葛小伦自是明白，而作为决策者，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地球未来的局势。

“昨天晚上，蔷薇发来了讯息。”

葛小伦知道这话所带来的影响，是以他不待众人发问，便继续往下说道：“是关于华烨的，目前华烨已定下了联合莫甘娜再次攻打天城的计划，时间应该就在近日。”

蔷薇传讯所带来的影响要远比葛小伦想象的要大，甚至超出了华烨联合莫甘娜攻打天城本身，相伴随的沉默直至话语结束数十秒后，才有人出声。

“小伦，蔷薇…”

赵信收回欲前踏的步子，仰望北方天穹，脸色如夜星晦明，吐了口气，然后很是认真的说：“蔷薇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话本不该由赵信说，这话其实不该说，不过这却是众人的心声，所以话出众人默，因为这句问语的目标其实是葛小伦。

只是三十年转眼过，时间无情，它在默然前进，有情之人也在悄然前进，自问已看淡，明取舍的葛小伦此时情绪平静，亦有所料。

他站在山崖边，俯视着不远处的城市川流，神情极为平静，似是自顾自语：“蔷薇此次并不会随同出战，而华烨也不会容许再一次失败，所以我觉得这是次机会，凭我们的实力，击败华烨的留守人员，把他们彻底赶出地球，并不会有什么困难。”

只谈家国大事，不谈个人私情，这就是如今的葛小伦，这就是他的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所以不论是发问的赵信，还是等待的他人，都明白，或者说早就该明白，有些人离开了，便不会归来，即使归来，也只能是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天幕下应无风卷，尤其是站在江畔最高建筑的顶端，可蕾娜却突然感到天间骤有风起，她落目静看着江水生波澜，沉了会，见无人再语后，才开口说道：“在过往的万年历史中，从不曾有梅洛天城被攻下的记录，虽然不清楚上次的梅洛战况，但华烨狼狈败逃是事实，这次华烨要联合莫甘娜攻打天城，必定是主力尽出，如此地球上纵有留守，也对我们产生不了多大威胁。”

言语至此，已不需多说，众人自明白这是次难得的机会。

先不论华烨攻打天城的结果如何，全力出兵，纵然最后取得胜利，也难免损失惨重。

没人认为此次战争华烨会轻松顺利的取胜。只是如此取胜，不免令人徒生些失望。

赵信随意坐在地上，突然发出感叹：“真希望他能有去无回，死在路上，只是可惜……”

话锋陡转，话意未尽，前一秒还在思虑旧人，后一秒便骤然生叹，这似乎很突兀，可其实一点也不突兀，因为这就是赵信。

人间三十年，河山改，昔人逝，很多都已变，可唯有赵信似乎一点都没变，好像仍旧是以前那个极富有正义感，一心行侠仗义，善为他人着想的赵信。

这一声叹息跨越万里。

然在此话落音的须臾后，正在长街巡守的程耀文停下脚步，突然问道：“这确是个机会，那小伦，详尽的计划呢？”

虽然断定留守之人不多，不难，可即是战争，那便该有作战计划，何况人间三十年，青山白骨枯，这最后一战，自当果决，迅速，漂亮，也当是给那些逝去的万万亡魂一个慰藉，一个交代。

天空无云，阳光正暖，明丽秋光落至山崖，打在葛小伦的脸上，把他的脸耀成金灿，然忽有一风起，忽有一叶卷，葛小伦看着那片秋叶碧空浮沉，顿字说道：“那就…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

虽不过简单四字，但却是迟来的公道，晚至的正义，是万万未亡人与青山枯骨的渴望，呐喊。

只是这是葛小伦代做的抉择，可却不是他的抉择，他的抉择，尚未知晓。

静立在一步山崖的边缘，葛小伦挂了通讯，迎着刺目天光，沉默着，不为所动。

他似乎是在等待。

只是在等待什么呢。

天光西移，大盛。

闻有脚步声渐近于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