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碧海潮生
尚秀芳甜美的声音道:“妾身每次演奏时,都会从罗公身上感受到一种与他人不同的感觉哩,这是不同于欣赏或陶醉的另外一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实则尚秀芳邀他前来,也未尝没有对他本人的好奇与欣赏,并非全是为了新曲。
罗凡奇怪地问道:“有么?”
他自然不知晓他总带有一种与现代音乐作对比的心思。
尚秀芳抬头望着院的风景,眉头轻蹙道:“定是有的,特别是那日在王公府上尤为明显。女儿家的感觉非常厉害,在一些细微的表情和反应便能察觉到许多东西,是以男儿很易泄露出心的秘密哩。譬如说罗公经常将不想回答的事情往那位慕容公身上推是么?”
罗凡尴尬地道:“这都被尚小姐发现了。”
尚秀芳颇为奇怪地道:“妾身不明白的是世人皆爱卖力将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为何罗公从来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罗凡不假思索地答道:“做人要低调嘛。”
“低调?”尚秀芳秀眉轻蹙,这个词语在音乐上可理解为低声调,但罗凡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结合现在的语境氛围,以尚秀芳的七窍玲珑,倒是很快理解了过来。
尚秀芳忽然美眸亮起,油然道:“罗公以乐理借喻处世态度,果真贴切哩。”
罗凡没想到这都能被人夸赞一番,但在古代这个词语又确实足够新潮,是以半响无语。
尚秀芳忽然甜甜一笑,娇声道:“既然已经被妾身戳穿了,罗公是否不要再低调了呢?”
罗凡苦笑道:“在尚小姐面前,在下似乎怎么也高调不起来吧。”
罗凡确实对音乐颇为爱好,甚至偶尔与自家媳妇儿唱唱小曲,调**什么的也有过,但在尚秀芳旁边就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了。
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压力山大。
尚秀芳美眸再往他飘来。这侧眸一瞥确是媚态横生,风情万种,最厉害是她双眸有勾魂摄隗的魅力,似要将人魂魄勾去一般。
见到罗凡那有些尴尬与稍显无措的表情,不由“噗嗤”娇笑道:“若从一种新的曲风来谈论,秀芳还只是未入门的新人不是么?”
罗凡心忽然间开朗起来,心道再怎么样不也就是个妞儿。人家都不怕,难道我还怕她把我吃了不成?
想到这里,罗凡不禁失笑道:“既然尚小姐都这样说了,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尚秀芳再次“噗嗤”娇笑道:“没想到昔日将师妃暄师仙骂得狗血喷头的罗统领,何以在秀芳面前如此拘谨,这委实让妾身有些意外哩。”
罗凡不禁愕然道:“何人竟敢如此诽谤在下。要知道师小姐便是那战国时的苏秦,若让她先开口将在下教训一番,尚小姐想要找在下怕是只能去净念禅院了。”
尚秀芳不由奇道:“似乎罗公对师小姐多一分好感都欠奉?”
罗凡不假思索地答道:“世人皆以师妃暄悲天悯人,出尘脱俗,魔门歹毒狠辣,奸诈狡猾,又有几人知晓。正魔之争,只不过是学派思想之争呢?仙亦是凡人,同是卷入乱世争斗的一分,为何要对谁多出一份好感呢?”
随即罗凡笑道:“除非是对超然物外的秀芳大家。”
尚秀芳“啊”地一声惊呼,愕然道:“秀芳一介风尘女,如何当得起超然物外这四个字。”
要知道这是在古代,无论尚秀芳地位多么超然,只要与妓这个字沾上边。总会让人觉得低人一等,是以尚秀芳才会对此感到讶异。
实则在原著便能看出,无论是美貌还是气质,尚秀芳哪里差过师妃暄半分?
罗凡哑然失笑道:“秀芳大家虽身处俗世,却远离纷争外,莫非不叫超然物外么?至于风尘女,那又怎么了?歌者与舞者为何不能是一种高尚的职业?它带给人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升华与快乐。奈何世人皆愚驽,竟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一如现实世界的舞王歌后,有几个人敢说他们的职业低贱?
尚秀芳且是首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见到罗凡言辞恳切。确确实实是发自内心,绝无半点奉承讨好,这种新旧观念的冲击,竟让尚秀芳这位饱经世故的女也不禁娇躯微颤,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禁在心想到,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出现,这放在当时便是绝对的离经叛道!
在这一瞬间,她心忽然多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只为他那一句在现实世界看来理所当然的话语!
良久,尚秀芳才将心情平复下来,一双柔情似水的秀眸深深凝视罗凡半响,轻柔地问道:“罗公是否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呢,为何公身上总有着如此多的与众不同?”
罗凡不禁哑然失笑道:“尚小姐猜对了,在下实是来自天外天拯救世界的仙人。”
尚秀芳不由笑得花枝乱颤,良久才道:“罗公真会逗人开心哩,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外天的仙人。”
罗凡心道:“跟你说大实话都不信,笨蛋。”
接着只听尚秀芳又道:“言归正传,妾身是否有幸能够欣赏罗公独创的新曲风呢。”
罗凡推脱道:“秀芳大家莫要误会,这实非在下独创。”
尚秀芳兴致盎然地问道:“那是谁人独创?”
罗凡支吾了半天,最终解释道:“在下小时候家门前有一道士道姑路过,疯疯癫癫地唱了两首,在下觉得还不错,所以都记了下来。”
尚秀芳俏脸上露出个可令任何男人意乱神迷的娇憨表情,打趣道:“是否那名道士因为知晓秀芳不适合他的曲儿,所以又拉过来一名道姑唱了一曲呢?”
罗凡打了个哈哈道:“秀芳大家果真聪明,正是如此!”
尚秀芳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算你啦,还不快些让秀芳见识见识那位道姑专为秀芳准备的曲儿。”
午后已然偏西的阳光自二人不远枝还颇显茂密的高大梧桐缝透出,星星点点地射在衣上草间,不知不觉,两人言谈之间似乎已全无隔阂,一如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
罗凡忽然问道:“可以教我琴么?”
尚秀芳微微一怔,继而欣然应允道:“只要罗公不嫌妾身不会教就好哩。”
实际上罗凡本就是一颇爱音乐之人,对琴之一道也心仪已久。但实在是一路走来都很少有闲心去想与武道无关之事,即便有,当时也不一定记得,现在忽然想起,便有了这样一句随心而出的话语。
尚秀芳似乎教得极为认真,从宫、商、角、徵、羽五弦、武二弦、十三徽等一些基础知识,到抹、挑、勾、剔、打各路指法,皆作出了极为详细的讲解。
武功到了这种境界,罗凡的记性本就已经非常不错,再加上他对力道的掌控,月上东墙时,便已整个学会,至少将尚秀芳弹过一遍的曲再弹一遍完全没有问题。
当然,意境、技巧之类自然是不能相比。
月光如水的夜里,如水的琴声然响起,罗凡对琴而坐,佳人在侧。
独自奏起一曲。
起时琴音如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随后节奏渐渐加快,犹如潮水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
正是当年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罗凡听过的乃是箫曲,此时以琴奏来,少了一份洞箫的落寞与寂寥,却多了如波浪般的起伏变化与淡淡的怅然思绪,毫无半分违和感。
罗凡不知道的是,黄药师琴艺箫艺皆是绝佳,这首曲自是琴箫皆宜,只不过因为洞箫便于携带,所以能让外人听到的只有箫曲。
琴音犹如潮退后水平如镜,海底却又是暗流湍急,于无声处隐伏凶险,一曲终了。
尚秀芳回味良久,罗凡的琴艺虽然平平,但曲却是旷世佳作,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尚秀芳忽然掩口娇笑道:“莫非那道士还在公门前弹过一曲?不知有什么好听的名头哩?”
迷蒙的月光洒落凡尘,罗凡先是仰头望着天间明月,接着低头瞧向身旁这月光之下,似从梦境的深邃幽谷来到凡间的仙,笑道:“这是在下多年前一位故友所作之曲,名为‘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么?妾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美妙的曲哩。”尚秀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道:“会不会是公的哪位红粉知己所作?”
罗凡哈哈一笑道:“恰恰相反,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前辈。”
尚秀芳不由俏脸微红,这是她在人前从未露出过的女儿家姿态,一时间秀目流转,桃腮如晕,即便以罗凡的心境也不由为之一楞。
这时,才听得尚秀芳柔声道:“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前辈哩,不知秀芳能否演奏此曲呢?”
罗凡微笑道:“这有何妨,反正人已经不在了,若秀芳大家能将其发扬光大,那位前辈或许高兴还来不及呢。”
尚秀芳先是一怔,遗憾道:“原来那位前辈已经不在了么?”继而幽幽轻叹一声,自谦道:“秀芳如何当得起大家之称,公称妾身秀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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