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码头苦力(一)
洋人的海上运输都是双向的,极大地降低了商业成本,这些年来,洋人早已是赚得盆满钵满。在这里的洋人每个人都是富得流油。因此,五国租界区的洋码头生意是最红火的,码头上也是最繁忙的。
在这繁多的码头当中,就数五国租界区的码头活儿最多,码头工人收入在大武汉也自然是最高的,每一个苦力最不怕的是吃苦,就怕没活儿干。相对于中国人码头而言,在这里做苦力自然是“肥差”,因此这些码头被码头苦力俗称“肥码头”。当然,五国租界以外的其它洋人码头也被称为“肥码头”。肥码头主要集中在五国租界区这段长江沿岸。与之对应的其他中国码头则被称为“瘦码头”,这些瘦码头主要集中在汉水沿岸,这里的码头装卸货物一般要比洋码头明显少上一些,同时也被称为“土码头”。
汉口瘦码头工人的收入较之肥码头工人要低得多,而武昌、汉阳的码头工人收入又比汉口瘦码头的工人要低得多。
还有,码头工人也有等级之分,他们在码头的地位和福利也是有所不同的。码头工人也有正式工人、替工和码头散工三种区分。另外,还有工头,工头虽然名为码头工人,但实际上并不参加劳动,他们的收入自然是码头上每个苦力收入的提成。
听到这里,杨安心想,人分三、六、九等,没有想到这码头做苦力的也分三六九等,他当然知道,胡立德属于工头这一等级,即使是副的。
胡立德说着码头上的事情,不觉之中已经走进码头。码头上早已有工人头顶搭肩布,扛着茶叶原材料。走进码头,就有人不停地恭恭敬敬朝胡立德点头打招呼“德哥,早啊!”、“德老大,早啊!”、“老大早!”……胡立德并没有享受这种尊敬,而是平静地一一应着“早”。终于有人关心起胡立德带着一个白净的“娃娃脸”来到码头,打道招呼道:“德哥,带新人来了。”
“嗯,是我徒弟,还是个学生娃!”这人肯定与胡立德熟络一些,说道:“德哥,这怎么舍得。”
“是个爷们,都会有所担当的!”胡立德语气坚定、一语双关地说道。其实更多地是说给杨安听的,因为他发现杨安有点儿不自在的样子。
做码头苦力的都是穷苦人,生活本来就差人几等,营养自然是难以跟上,二十岁之前肯定是身材单薄。因此,这个年龄段根本不适合做码头苦力。杨安来到这码头,各方面都显得十分另类。看着一个个都是成年人、中年人,而这些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自然有些尴尬。其实,他还没有意识到胡立德对他无形之中的关照,否则早有人取笑、打趣于他了。当然,若是没有胡立德的带领,他也很难走进这“肥码头”做苦力。
听到胡立德有意提醒的话语,杨安振作了一些。这时,胡立德已经走过了跳板,上了甲板,对船上正在往工人肩上上货的一人喊道:“老拐,这是我徒弟,还不到十七岁,是个学生娃,上货时照应些。”
“老大,没问题,这还用交待。”老拐热情的答道。
“安杨,吃不住的话就停下来。身体要紧,别伤着了。”胡立德右手拍着杨安的肩膀小声提醒道。
胡立德帮助杨安把搭肩披上去,简单地理了一下,接过了杨安手中的水壶。这时,他的内心还在纠结,他既想杨安早一点完成这种体力加耐力的训练,又有些担心,万一杨安身体支持不了这种重体力活,会给这孩子造成严重的身体伤害。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让这小子试上一试。
这艘船甲板上的货物还未搬完。杨安凑上前去,学着前面工人的样子,身体的右侧对着货物。老拐和另外一人抬起长长的一大包茶叶,提醒杨安:“注意,站稳了,要落肩了!”
“好。”杨安答道,这时货物轻轻地放在了杨安的右肩上。
杨安按照前面工人的样子,自己右手上抬起来从外侧扶着货物,左手向前扶着货物,像一个玩杂耍的一般缓缓转身。货物落肩,杨安的腿、膝、腰顿时感觉明显吃力。如果不是每天晚上用扁担担着石锁练习腰、腿部力量,恐怕今天是没有办法扛起这包货物。刚走出几步,步子还算稳实,但杨安感觉就这几秒钟,额上、耳后、背心沟里已有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又走了没几步,就要经过连接船与码头的跳板,他小心地看了看,心生短暂的迟疑。
连接码头和船只的跳板有好几块,每块只有一尺来宽,跳板上面每隔一两步还有一个方木条的横衬。先前空手走过跳板上船,杨安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时,肩扛货物要上跳板,低头才发现跳板下方距离水面甚高,跳板上还有横衬,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脚步。看到这些,行走更加迟疑。但还是壮胆迈步上去,心里总想着赶快过去。
这一急切的心态,让杨安快步踏上了跳板,几乎有点小跑的感觉,跳板就有了共振,出现了明显的起伏,要远比别人过跳板时起伏更大更急。杨安已经感觉到跳板的起伏,这起伏已让他的心跳伴随着剧烈起伏。每次起伏,心脏泵压都要远超平常,让他感觉胸口快要被胀破。随着跳板起伏,身体重心已经受到了影响,更加担心货物会掉落在水中。越是担心什么,什么就会来到,终于抢步走过了跳板,但重心已经失去,杨安企图用手扶住长长的货包,不要让它掉落下来。但早已失去重心的支持,单薄的力量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货物终于掉落下来。
站在码头上的胡立德一直注意着杨安的身影,他抢步走了过来,关切问道:“安杨,要不要紧?”
“不……不要紧,人没……事,就是货……包掉落了。”杨安心跳得厉害,呼吸也难以跟上,一脸尴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