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四杯酸奶
陆小白睁开眼，看着莫名有种熟悉感的天花板，听着不远处，欢快的笑声，咧开嘴巴，无声的笑了起来。
“妈…”
嘶哑到不似人言的声音，从病床上，穿越墙壁的间隔，传到李琳的耳朵里。
正和沐遥吃饭，笑语开怀的李琳，突然愣在那里。
“啪嗒。”
筷子掉落在地板上，前一秒还笑容灿烂的李琳，丢掉手头的一切，奔向声音的尽头。
看到呆立在床边，强忍着眼泪，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的李琳女士，陆小白轻轻笑道：“妈，我回来了。”
大半个月躺在床上，陆小白此刻的声音，像是嘶吼了三天三夜的唐老鸭一样。
完全听不出陆小白原本的声音，却让李琳女士的眼泪，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知道陆小白出车祸的时候，李琳没哭。
得知陆小白很难醒过来的时候，李琳也没哭。
就连隔着玻璃窗，看到面目全非的陆小白的那一刻，李琳依然没有哭。
每日每夜看着躺在床上，身体健康但可能永远也行不过来的陆小白，李琳还是没有哭。
可是当李琳听到陆小白的声音，看到陆小白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一刻，李琳就彻底绷不住了。
这三个多星期时间，一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问题的李琳，终于崩溃。
“呜哇哇哇哇…儿子你怎么才醒啊…我怕死了你知不知道啊….呜哇啊呜！”
陆小白刚醒，李琳不敢扑上去，但心里的难过又压抑不住，就站在床边，像站军姿一样，嚎啕大哭。
还是熟悉的配方。
陆小白想要坐起来，结果发现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不知道能拔还是不能拔。
“妈，先去找一下医生，好不好？”虽然不忍心，但陆小白还是打断了李琳爆发式宣泄的情绪。
“我去！”
站得笔直，哭到缺氧的李琳女士，根本没有听清陆小白的话，反倒是想要过来安慰李琳的沐遥，听到了陆小白的诉求。
房间里一共四个“人”。
木木刚睡醒，还在伸懒腰，而且不会讲人话。
陆小白躺了三个星期，身体各项机能还处于复苏阶段。
而李琳，已经哭到快需要氧气面罩了。
病房里，只剩下沐遥这么一个“劳动力”，可以去叫医生。
可能是因为激动，一屋三个人，都没有想起来，床头还有个护士铃。
沐遥兴冲冲地跑出病房，跑向护士站的时候，顺便给林鸿打了个电话，通知他陆小白醒了。
……
“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这几天，尽量吃清淡点，打了三个星期的水，一下吃太刺激的，胃受不了。”
回家路上，突然被林鸿一个电话叫回来的黄主任，仔细的检查完陆小白的身体状况后，摘下听诊器，脸上还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般的植物人，哪有只躺了三个星期的？
植物人的案例，少说都是要三五年起步，二十年不算多的。
而且自出车祸那天起，一直到今天，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
就算不去看脑袋的损伤，光是身体上的各处破损，都有违常理。
早在之前从重症监护病房出来的时候，陆小白的身体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而现在，更是除了身体较为“虚弱”之外，各项指标都远超正常成年人，下楼跑个三千米，完全没有压力。
“主任，我弟弟这情况，还要留院观察吗？”送黄主任离开病房后，林鸿问道。
黄庭摘掉眼镜，气笑道：“你也是医生，这种事还要问我？”
林鸿嘿嘿笑道：“这不是经验不足，来您这儿保个底儿嘛。”
黄庭远远看着病床上面色红润的陆小白，说道：“看你弟弟这情况，直接出院都没什么问题，不过稳妥起见，还是在医院住两天，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走。”
林鸿对原地立正，对着黄庭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遵命！”
回到病房，林鸿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剥了个香蕉，“李妈，主任说最好还是在医院里住两天，把身体调一调，不着急办出院手续。”
哭红了眼的李琳，坐在病床边，使劲点头道：“不着急，不着急。”
在林鸿和黄主任来到之前，陆小白和沐遥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李琳的情绪安抚下来。
这会儿，身上的管子全都拔了下来，李琳反倒不敢离陆小白太近。
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把“虚弱”的儿子弄晕过去。
陆小白昏迷的时候，李琳很成功的扮演了一个尽职尽责，天塌了也能扛住的母亲。
可当陆小白醒来之后，只用了一秒钟，李琳就变回了那个，陆小白不在家，就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女孩。
“阿姨，我去楼下买了点儿粥，正好给陆小白填填肚子。”
病房里围了一堆大夫护士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沐遥离开了病房。
走到病床旁边，沐遥很自然的，端起热粥，舀起一大勺，放在嘴边吹凉，喂到陆小白的嘴边。
沐遥看着陆小白紧闭的双唇，疑惑道：“怎么了，不想吃粥？”
陆小白神色尴尬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这时候，沐遥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僭越了。
连忙把勺子和粥递到李琳女士手上，沐遥红着脸局促道：“那什么…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水果什么的…走了！”
说完，沐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羞人的病房。
陆小白看着沐遥如烟般消失的背影，好笑道：“妈，沐遥是不是变得有点奇怪啊？”
李琳把粥塞到陆小白嘴里，一边哭，一边生气道：“你个死孩子，沐遥都喂到嘴边了，你还叭叭叭的，活该你单身。”
被强行塞进了一口粥的陆小白，呛着嗓子道：“妈你慢点儿，我刚醒，身体虚着呢。”
林鸿吃着香蕉，走过来靠着墙壁，一副“不成器”的模样看着陆小白，叹声道：“我这傻弟弟，这辈子是难能讨到媳妇儿咯。”
陆小白一边机械性的张嘴吃粥，一边为自己打抱不平道：“哥你别…唔哇…咒我啊！”
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林鸿摇头叹气后，对李琳招手道：“李妈我还得值班，就先走了啊，回去我再给我爸妈说这事儿。”
李琳点头道：“快去快去，医院不能缺了人，小白这儿我在呢。”
林鸿对着陆小白挑了个眉，笑道：“走了啊。”
陆小白抬起手，绵软的对着林鸿摆了摆，“慢走不送。”
……
强行给陆小白塞完了沐遥买来的三大碗粥，李琳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遥儿，你过来照看会儿小白，阿姨去洗个澡，刚刚哭太大劲儿了。”
沐遥走到床边，乖巧点头。
听到卫生间里的水声响起，沐遥坐在椅子上，急切道：“怎么样，救下来了吗？”
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陆小白已经很好的将艾娃的事压在了心底。
但当沐遥提起的瞬间，陆小白还是会有刹那的失神。
“……我慢了。”
虽然六点十分，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沐遥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局。
但真的从陆小白嘴里听到的时候，沐遥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沐遥仰起头，忍住不让眼泪留下来，问道：“孙猕呢？”
陆小白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被罚站的孩子，小声道：“我发布了悬赏令，后来去荒城拦他，没拦住，被他跑掉了。”
沐遥忍着眼泪，大声质问道：“孙猕能在你手里跑掉！？”
陆小白不敢去看沐遥的眼睛，哽咽道：“就差一点点，荒城的守卫军把我拦住了，我…”
说到一半，陆小白停下了自己的“狡辩”。
都是借口。
如果不是一心沉迷折磨孙猕，早在城防守卫军来之前，孙猕就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沐遥撇过头，望着窗外的昏暗公园，不敢眨眼，也不敢说话，生怕眼泪会失控。
和陆小白一样，艾娃，是沐遥在时停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这些日子来同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每天“水木姐”、“水木姐”叫着，沐遥和艾娃的感情，不比陆小白差半点。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就算完了？”沐遥问道。
陆小白摇头道：“当然不，我要让孙猕和尚杰血债血偿。”
沐遥眉头皱起，问道：“尚杰？和他也有关系？”
陆小白闭口不语，在心底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把那两段视频的事情，告诉了沐遥。
“顺子…他…”听完陆小白的讲述，沐遥双拳紧握，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艾娃的死，归根结底居然会是顺子的错。
“谁啊？怎么了？”
恰巧在这时候，李琳女士洗好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让沐遥克制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沐遥揉了揉眼睛，避开李琳的视线，笑道：“没什么阿姨，我和小白在聊学校的事儿呢。”
李琳一边擦头，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四瓶酸奶，抱到陆小白的床上，“说起学校，儿子，我要不要给你们班主任说一声你醒了啊？”
陆小白从沐遥手里，接过已经揭开盖的酸奶盒，想了想，说道：“等什么时候出院，我自己去跟潘老师说好了。”
头发擦得半干不湿，李琳把毛巾挂好，拿起一盒酸奶，揭开盖，放到窗边。
知道陆小白醒了之后，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就继续呼呼大睡的木木，在酸奶盒子落到窗沿后，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耸动起来。
爬起来边打哈欠边伸懒腰，木木对着陆小白“喵”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就开始和面前的酸奶盒“奋战”。
李琳靠在窗台上，喝着酸奶，对陆小白介绍道：“他叫木木，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你当哥哥的，多照顾着点儿。”
陆小白看着木木狡黠的眼神，无奈笑道：“知道了。”
对于陆小白的苏醒，木木可是一点都不意外。
住在陆小白的体内，木木对于陆小白的身体，用了如指掌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在爆炸发生之后，陆小白从商店废墟中爬起，满身是血的说出要让孙猕死的时候，木木就察觉到，陆小白的精神开始“苏醒”。
从陆小白在商店前昏倒，一直到陆小白从任务所的治疗间里醒来。
六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陆小白的精神，一直处于极不稳定的异样波动中。
而当陆小白在治疗间醒来之后，在大脑深处，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那根“线”，也一并醒了过来。
所以一大早，木木就知道了，陆小白今天一定会醒过来。
只不过木木懒得告诉陆小白。
他又不会给自己喂酸奶。
还是李琳小妹好。
……
手机在车祸中，不幸身陨。
李琳女士又不让自己下楼遛弯。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陆小白，只能和睡得好像死猪一样的木木，进行单方面的聊天。
虽然陆小白不讨厌在屋里待着，但书没有、手机没有就算了，两个留下来陪他聊天的人都没有，是不是就有些离谱了？
今天一大早，感觉空气都是甜的的李琳，拉着早上没课，来医院探班的沐遥，直奔着三公里以外的商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
走之前，李琳只留下一句“微波炉里有粥，你饿了就自己热一下”，完全没有想起，现在的陆小白，其实还是个需要留院查看的“病人”。
百无聊赖的陆小白，躺床上看木木屁股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邓南？”
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邓南，陆小白发出了灵魂疑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邓南拎着大大小小的纸袋子，毫不客气的坐到床边，掰了根香蕉，“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只是打听个医院的消息。”
陆小白把身子撑起来，问道：“不用上课吗今天？”
邓南三口噎完了香蕉，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你什么时候见我去上过课？”
陆小白想了想，“倒也是，如果不是张天虎那件事，估计一学期也就能看见你两三次。”
邓南笑呵呵道：“酒吧也步入正轨了，不用我操心，听说你醒了，就来看看你咯。”
说着，邓南把散落一地的纸袋子，一股脑放到了床上。
邓南把最小的一个纸袋子打开，拿出一个崭新的盒子，“瞅瞅，是不是特别及时。”
看着眼前最新款的手机，陆小白歪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手机？”
邓南理所当然道：“这么大一卡车，飞出去几十米远，人都散成那个样子了，手机怎么可能不坏？”
陆小白恍然道：“是吼！”
邓南一脸担忧的看着陆小白，问道：“你这脑子，不会被撞坏了吧？以前的陆小白可没这么…蠢。”
陆小白一脚踹在邓南胸口，没好气道：“我逗你玩呢，手机钱待会儿转你。”
邓南拆着纸袋，怒着嘴生气道：“什么钱不钱的，别给我整那出不值钱的，喏，手机卡。”
把崭新的手机卡插进卡槽，陆小白一阵摆弄之后，惊喜道：“这不是我原来的手机号吗？”
邓南骄傲道：“是啊！厉害吧！”
陆小白看着导入的手机号，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邓南凹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造型，故作深沉道：“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补办一张手机卡而已。
没有本人挂失，也没有本人去补办，规则上，是不允许“替补”这种行为存在的。
但邓南的钱包，恰巧可以让这种并没有很多深度的规则，巧妙地为他让行片刻。
如果办不了，那就是钱还不够。
有钱人的世界，和陆小白认知中的世界，完全是两个样子。
等到陆小白搞定了手机上的杂事，邓南又从袋子里，搬出了各种各样的，陆小白连听都没怎么听过的高档补品。
“虽然大概知道你身体恢复的不错，但该有的流成的走，补一补总没错的。”
“吃补品是没错…但你这是不是买错东西了啊？”陆小白拿起被邓南放到床上的玛咖、淫羊藿和风流果，不知道该让邓南滚出去，还是直接一脚给他从窗口踹下去。
邓南一副“我懂得”的表情，拍着陆小白的胳膊道：“你这身体刚好，还守着沐遥这么一大美女，该补就补。”
“这都是我家里备着的，如果吃完了，直接去我家里搬，管够。”邓南豪情万丈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邓南都“好心好意”的来医院看望自己了，就地让他滚出去，有些不合礼仪。
心里掂量的清楚，陆小白微笑道：“香蕉好吃吗？”
邓南又掰下来一根，一边剥皮一边点头道：“好吃啊，哎你这香蕉哪买的，这么甜。”
陆小白抬起手，指尖对准病房的门，微笑道：“好吃全给你了，顺便麻烦你滚出去。”
邓南两口吞完一整根香蕉，愤愤不平道：“作为兄弟，逃课来看你，你就这么赶我！？”
陆小白掀开被子，一只腿蜷起，歪头笑道：“不然你要试试看，在十二轮满载大货车撞击下，依然身体健康的我，腿部力量有多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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