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罪之人

“托尔维亚，你慢点儿！”

“西岭哥哥你快来看！好大的城市！”

被托尔维亚甩开十几米远的陆小白，拄着枯木枝，一步一个坎儿的走到悬崖顶端。

披着陆小白强行要求的黑袍，托尔维亚异常兴奋的，指着远处的巨大城市，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独有的灵光。

视线跨过葱郁的原始大森林，巨大到超乎陆小白想象的城市，映入眼帘。

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都能够看到这座城市的恢弘和鼎盛。

宽阔到无边际的城墙，让陆小白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去过的所有城市。

森之城是时停界公认的最小的城市，陆小白是知道的。

但陆小白从来没有想过，城市和城市之间，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眼前的无罪之城，只是城墙的宽度，就已经是森之城的十倍之多。

除去面积巨大，但并没有城墙建设的烈寇城，在这之前，陆小白见过的最大的城市，也就是刚刚离开的新岁城。

踏进新岁城的时候，陆小白就已经被新岁城的繁华景象和巨大面积所震撼。

距离第一次到达新岁城，也就只隔了两月的时间。

如今再看，新岁城的硕大城墙，不过尔尔。

托尔维亚看着远处那座无罪之城，兴奋道：“西岭哥哥，我们要去那里吗！”

陆小白看着远处恢弘的巍峨城市，垂眸淡笑：“当然，我们的目的地，就在那儿。”

拉着托尔维亚的手，陆小白拄着枯木枝，慢悠悠的绕开陡峭的悬崖。

那座除了弱者之外，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城市，是陆小白这场既定的“旅行”中，最后的终点。

……

穿过生平仅见的厚重城门，无罪之城的繁华，再一次让陆小白感到震惊。

城墙周边的商业设施发达，是所有城市默认的法则。

可是像无罪之城这样发达完善的商业设施，让第一次来到无罪之城的陆小白，差点以为自己误入地球的魔都之中。

不亚于魔都中心沿江商业圈的繁华，让从三分之地托纳鲁走出的托尔维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一座只有十万人口的小城市，能够做到设施完善，就已经算得上是人类历史文明发展的奇迹。

偏向于中世纪西方城市的托纳鲁，缺乏科技，也缺乏对外界的认知。

当初走进新岁城的时候，托尔维亚就已经被吓傻过去，完全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做梦还是真实。

托尔维亚唯一能够确认，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就只有陆小白那只温暖的大手。

垂直高度超过五百米的高楼，在无罪之城的边缘，比比皆是。

从进城的那一秒开始计算，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陆小白没有见过一幢低于一百米的楼房。

好像低于一百米，在这座无罪之城就触犯了法律一样，不被允许。

但随着陆小白和托尔维亚不断向主城区移动，陆小白发现，周围大楼的平均高度，也在不断向下降。

随手拦停了一辆挂着“载客”的出租车，陆小白只丢给司机一句“往内城开”，就不再说话。

出租车里的托尔维亚，趴在车窗上，呆呆的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场景，张大的嘴巴，好似能塞进一整个鸡蛋。

同样披着黑袍，只不过没有戴上兜帽的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这两个“乡巴佬”。

虽然不能确定具体是哪座城市的人，但司机清楚，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肯定不是无罪之城的原住民。

既然不是原住民，那“坑”起来，就不用手软了。

“小哥，带你妹妹来无罪之城工作啊？”

悄悄拨动方向盘旁边的按钮，心情大好的司机，开始和后座的“小绵羊”唠起嗑来。

始终保持感知全开的陆小白，自然是发现了司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动作，不过倒也不急着撕破脸，陆小白干脆顺着司机的话往下聊了起来。

“对啊，我来这里工作，不放心小孩子一个人在别的城市，就一起带过来了。”

司机看了眼趴在车窗上，被风吹掉了兜帽的托尔维亚，由衷赞扬道：“你妹妹真好看啊，瓷娃娃一样。”

陆小白轻笑一声，手掌搭在托尔维亚的小脑袋上，“所以才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老家。”

“是，这么小的小姑娘，家里要没个大人，搁谁也不放心。哎小哥你家没别人了吗？”

顺着陆小白的话茬，司机乘胜追击，进一步降低这两个外乡人的心理防线。

陆小白摇摇头，说道：“如果不是家里只剩下我们兄妹两个，我也不会带着她来无罪之城找谋生。”

“这样啊…往内城开，你是已经找好工作了？还是只是有了一个目标？”

眼看后座的年轻人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司机加大力度，把话茬继续往下唠。

既然是第一次来无罪之城，还让自己碰上，那不给这小年轻好好上一节无罪之城生存课，都枉费他在无罪之城生活的这四十多年！

司机一步步下套，陆小白就睁着眼，一步步跳进套里，“没呢，这不是想着，内城的工作机会肯定比外城多，待遇也好一些嘛。”

司机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的确，内城和外城的薪资待遇，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小哥你之前在老家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陆小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佣兵。”

呲！

汽车猛的刹住，坐在后座的陆小白和托尔维亚，差点被司机这一脚刹车给荒飞出去。

扶着副驾驶的座椅，陆小白把头探到司机旁边，小声问道：“大哥，麻烦你开稳一点。”

“红灯，太突然了，踩急了，我注意。”司机上半身挺得笔直，冷汗“唰唰”的往外冒，不敢扭头去看陆小白的眼睛。

陆小白微微笑道：“辛苦了。”

把托尔维亚的兜帽戴好，陆小白突然大声问向司机：“对了，听说无罪之城的商家，特~别~喜欢坑外乡人，真的假的啊？”

司机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得亏你问了，不然我都忘说了，这无罪之城啊，哪都好，就是特别喜欢坑外乡人，尤其是外城那些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商铺，宰起人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不过还好，你去内城，那边儿都是正经生意人。”

陆小白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要不是遇到你，我们兄妹两个，肯定会被宰。”

“哪里的话，都在一片土地上讨生活，应该的，应该的…”

心虚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司机再次透过后视镜观察陆小白的时候，总觉得那扇兜帽下面，是一张笑里藏刀的丑恶嘴脸。

“对了，小哥你之前是在哪个城市当佣兵啊？这无罪之城的佣兵，可不像别的城市那么好当，危险就算了，报酬还低，竞争力也大，好些个lv.7的老佣兵都难讨到合适的任务，都干脆注销佣兵身份，去投奔任务所了。”

虽然心里害怕，但司机还是想试探一下陆小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佣兵。

还是只是拿佣兵这个身份，给自己找一个莫须有的“靠山”。

毕竟，相比于正规的任务所，佣兵工会的各项待遇，都要差了不少。

如果不是没有正式的等级卡，或者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没人会选择走佣兵这条路。

无法之地的很多城市，都专门有任务所收容佣兵。

帮助没有身份ID，或者背负了莫名黑锅的佣兵脱去佣兵这个身份外衣，加入到任务所的战斗序列，给予很低的薪酬待遇，但是能够让刀尖上舔血的佣兵，过上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前提是这些佣兵，没有背负血债，或者有滥杀的记录在案。

否则任务所也不会收容。

司机现在就想搞清楚，现在坐在车后排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一时头昏注册了佣兵身份，还是身上背负太多人命，被官方注销了身份ID，为了躲避追杀悬赏，才加入的佣兵工会。

前者，还有挣扎的机会。

后者，就只能彻底绝了大赚一笔的念头。

“卡库诺拉市。”

陆小白不假思索说出的这五个字，让司机彻底断绝了宰客的念头。

卡库诺拉市的佣兵产业，是当之无愧的时停界之最。

最重要的是，在卡库诺拉市注册的佣兵，九成以上，都是底子不干净的混货。

年纪轻轻就在卡库诺拉市成为了佣兵，还能够活下来。

后座的这个年轻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好骗的纯真小哥。

“卡库诺拉市好啊…好地方…”动作僵硬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趁着陆小白“不注意”，司机悄悄将方向盘旁边的按钮拨了回去。

司机所有的小动作，甚至是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都被陆小白一五一十的，全部看在了眼里。

知道司机不会再有愚蠢的小动作，陆小白悄然散去弥漫在车内的无形威压，和司机聊起了无罪之城的风土人情。

没有见过沐遥口中“赛博朋克”的西都，无罪之城的繁华之盛，的确是陆小白生平仅见。

但生活在地球上，对魔都、纽约客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都有着一定的了解，陆小白也不会像乡下人进城一样，哪里都感到好奇。

不过陆小白还是让司机放慢车速，让托尔维亚慢慢去接纳无罪之城的繁华。

无罪之城很大，大到从进了城门，打上车那一刻开始算，陆小白和托尔维亚，已经在出租车上坐了两个多小时。

从外城到内城，当真是望山跑死马的距离。

一路上，陆小白的视线始终都散漫无神，好像是走马观花一样，略过了无罪之城繁华喧闹的街道。

事实上，陆小白的感知，始终覆盖着周遭五十米的距离，清晰地观察着无罪之城的一切。

和司机偶有的交谈，只是陆小白在看到了某样街边发生的事情后，来确认自己猜想的行为。

一路驶进内城，看着路边最高不过六层的古色建筑，司机感慨道：“内城这地方，不管来几次，都还是觉得奢侈啊。”

外城的高楼林立，街道上行人匆匆，入眼处尽是为了生活竭尽全力的平凡人。

一门之隔的内城，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光景。

最高不过六层的古色建筑，随处可见的华贵门庭。

只一眼，陆小白就能分辨出哪些是居住在内城的人，哪些是来内城做事的外城人。

真正的内城人，闲庭信步，一举一动中，无不透露着上位者的闲适姿态。

而那些来到内城讨生活的外城人，却做不到这样闲适自在。

行色匆匆，满脸焦虑，一副为生活奔波的劳苦模样。

在这里，陆小白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感受到，或许颠覆了自己人生的这座时停界，和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地球，并没有什么区别。

强者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条直通天门的笔直大道。

弱者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千万条歧途挡在面前。

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生命得体的人，走在这条古香古色的华贵大街上，会作何想？

陆小白不敢想。

假若当初没有选择跨过那扇大门，恐怕此刻，自己还是个为了生活，匆忙奔波于学业和商场中间的苦命学生。

“是啊，真的很奢侈。”

陆小白的视线，从茶馆、戏园、剧院、书舍……一一扫过，眼中没有丝毫的羡慕神色。

在街边停下，司机扭过头问道：“还继续往前开吗？”

陆小白点头道：“去城主府。”

“城主府！？”

司机惊呼一声，半边身子都侧过来，盯着后座的黑袍年轻人，“小哥，城主府那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别说是你一个外乡的佣兵，就算是……唉，如果你要去城主府，就在这儿下车吧，我反正不送了。”

位于无罪之城最中央的城主府，毫无疑问，是无罪之城中最为奢靡的中心。

一辆来自外城的出租车，如果停在了城主府的门口…

不，甚至只是经过了城主府前的那段黄金地段，要是被城主府的人看见，自己这辆车，和自己这条命，怕是就要永远的留在这片荒诞的内城了。

点数和命，司机知道该怎么选。

听出司机声音里本能的畏惧，陆小白也不强求，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计价器上明码标价的126.57，陆小白知道没有被动手脚，干净利落的刷过去一百二十七点数。

带着托尔维亚下了车，陆小白拿出忱鱼雁给自己的内城地图。

比对着附近的建筑标识，结合感知中的立体街道，陆小白牵着懵懂的托尔维亚，朝着城主府走去。

如果是陆小白自己一个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不会直接去城主府找忱鱼雁。

但现在带着个战斗力为零，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的托尔维亚，陆小白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把托尔维亚交给忱鱼雁照顾，无疑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徒步前往城主府的途中，陆小白花了五十个点数，给托尔维亚买了一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棒棒糖。

陆小白发誓，这种棒棒糖，除去那精美的包装之外，在地球上，最多也就能卖到一块钱。

对无罪之城内城的物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后，陆小白就打定主意，除非必要，绝不在内城买任何东西。

隔了一道门，物价居然能差百倍。

陆小白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无良司机，对内城那么避之不及。

这要是不小心用光了油，在内城买一张油卡，怕是一整天都白干了。

就这么在内城的街道上，学着内城的人，走走逛逛，一点也不着急的陆小白，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明所以的托尔维亚，以为陆小白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悄声问道：“怎么了西岭哥哥？”

“没什么。”陆小白隐藏在兜帽下的嘴角，浮现一抹森冷的笑意。

陆小白紧了紧兜帽，握紧托尔维亚的手，“走了，带你去见个…漂亮姐姐。”

————

“孙猕，看啥呢？”

“…没什么，刚刚突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没事儿就赶紧的，这任务可是会长钦点的，你能不能正式加入掠影，获得内城的身份资格，就看今天了。”

回望来往的人群，孙猕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不详预感。

可当孙猕的视线，从大街上扫过之后，除了无尽的奢靡和富裕，孙猕什么都没有看到。

孙猕的第六感很少应验，在什么都没有发现后，孙猕也就只当是错觉，没有在意。

把分散的注意力集中，孙猕悄声问向一旁的中年人：“黑哥，买卖人口这事儿，在我们那儿可是犯法的，你确定没事儿？”

“嗤。”黑魔爆不屑的笑了一声，显然是对孙猕的表现看不上眼，“你都说了是‘我们那儿’，这里是无罪之城，不是地球，更不是律法森严的华夏，你怕什么啊？”

孙猕干笑一下，勉强道：“我就问一下，没怕。”

“不怕就行，这次你要是怂了，掠影也就容不下你了，醒目点。”黑魔爆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推开了路边血梨木做的门。

孙猕拢紧黑袍的兜帽，紧跟着黑魔爆，快步走进门内。

外表华贵典雅，满是古典韵味的建筑内，却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密封的窗子，令人目眩神迷，缭绕弥漫的烟草味，还有放肆狂呼，张牙舞爪，显然精神出现了问题的“疯子”们。

刚刚还有些畏缩拘谨的孙猕，只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就迅速融入了这里的氛围。

去年秋天被陆小白打出的心理阴影，孙猕用了整整半年，才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来。

那半年的时间，孙猕整夜整夜的做恶梦，梦里都是破败的残肢，还有陆小白黑甲之下的恐怖獠牙。

为此，掠影的副会长还头痛了好一阵。

孙猕能登上十三之战，代表无法之地出战，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至少在战斗力和未来的成长性上，孙猕已经超过了无法之地九成九的年轻人。

可经历了陆小白那件事后，孙猕几乎算得上是一蹶不振，直接从天才之境，跌倒谷底，整整半年没有过实力上的成长。

年轻一辈更新换代的速度极快，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年轻人声名鹊起，取代前人，成为新的后起之秀。

以孙猕的状态，哪怕之前和同龄人拉开的距离很远，被追上也只是迟早的事。

副会长特地去请了擅长催眠的特性者，趁孙猕不注意，给他来了个全套的催眠，孙猕才算是从名为“陆小白”的阴影中走出来。

摆脱了心理阴影后，孙猕的进步几块，几乎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短短半年的时间，孙猕就已经摸到了lv.7的门槛，只差最后临门一脚的特性任务，就能够晋升lv.7。

这次掠影公会的会长点名道姓，让孙猕来完成这个任务，就是已经默认，要将孙猕真正拉进掠影公会，成为无罪之城最强大公会的一员。

孙猕也知道，这次的任务，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完美结束这个任务，自己从今往后，飞黄腾达。

什么狗屎狱灵小队，垃圾游戏厅，从此不再和自己沾边。

无罪之城的内城，也会有他孙猕的一席之地。

黑魔爆看着迅速融入环境中的孙猕，嘴角抽搐了一下，自语道：“副会长说的没错，这小子就是个变态。”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孙猕，不借助任何道具，混迹在这群瘾君子中，居然没有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不，应该说，吸食了幻草，达到颅内高潮的这群瘾君子们，疯癫程度远远比不上那个在人群中间狂魔乱舞的孙猕。

在人群中肆意狂舞的孙猕，绕了一整圈后，回到黑魔爆的身边，瞬间恢复了进门时的安静模样，“‘他’不在。”

黑魔爆轻轻点头，对于孙猕的两面性也不在意，低声道：“动作小点，别把这群‘宝贝’弄醒了。”

孙猕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放心吧，我可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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