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上山

想不过是半年前。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大公子,她不过是市井卖花女。就算他想要人财两得纳她为妾,也是她的把不来的荣幸。

如今呢?

她从了侯府之女有乡君爵位,而他却成为罪人之子,一辈子拼杀战场且不记功不得回京!

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他跳起脚来也够不到的了!

薛世光脑中不禁想到那日他欲对她行手段之时,却莫名其妙地自己中了药,出了大丑,最后惹的父亲大怒,罚他跪祠堂禁闭思过!

他跪在祠堂时候,心中居然没有迁怒她!

后来听说了她病重不醒,他心中真的替她十分担心过!他那时候甚至想着,大将军府的庶女,她若是能病好了,他是不是勉为其难娶她为妻好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这种念头一出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就意识到,他对她到底是与对那几个侍妾不同的,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吧。

而后她成为乡君,又是侯爷之女,身份又有不同,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差点儿就同父亲开口说明了!

没想到!

如今成了这般!成了他配不上她了!

真是讽刺!

薛世光心中不痛快,盯着孟如诲,冷声问道:“孟兄想说什么?孟兄若是喜欢嘲讽于我,只管纵声大笑就是。何必这般。”

孟如诲轻笑,摇头道:“我可是来雪中送炭来的,怎么会是刻意想要戳薛兄的痛处。我这儿碰巧得了一个关于花小娘子的消息,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同薛兄说罢了。”

“你说。”薛世光沉声道:“如今薛家到了这地步,能有什么消息是听不得的。”

孟如诲抿一口茶水,点了点头,收起笑容,低声道:“我听说,那桩旧案的关键人物,那个叫周又白的,之所以那般配合反水,将你父亲和一干人等卖了个干净,其中是有内幕的。”

薛世光也严肃起来,凝神问道:“哦?愿闻其详。”

父亲曾咒骂过周又白的背叛,且就算是揭露出这种事情,涉及谋反,周又白也绝落不到什么大好处,他为何会反水?

难道,他是天生的反骨头?

听说,在御殿之上,宁王殿下曾冒险提出“事关重大,防屈打成招”的说法,今上也准了,让御医刑部审讯之人甚至仵作一同检查那周又白,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什么过度殴打受刑的痕迹!

纵然有什么,也不能说明是屈打成招的!

周又白为何会反水,这是个迷。父亲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弄明白。

薛世光自然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孟如诲道:“周同知是在进京述职的路上,失踪了的。应该能够断定,他就是那个时候被擒的。那个叫风月镇的地方,实在毫不起眼,是不是?”

“但薛兄再想一想,那花小娘是在哪病的?”孟如诲沉声道:“正是风月镇。为了求证,我还派人到风月镇打听过,她就是周同知失踪那日深夜,到镇外一个小村子中的寻医就诊的。包括后来一直看护她,后来大约是效力于靖王府的那名年轻的吴济吴大夫,当时就在那村中暂住。”

如此多的痕迹,想要查访起来并不困难。

“周又白当夜失踪,花小娘当夜病重,二人几乎在同一地点……”孟如诲道:“这其中,真的就是巧合吗?薛兄想一想,花小娘当时一个小小商人,闲来无事,去那个平凡无奇的小镇做什么?她既然去了,定然是有她的目的吧?”

薛世光不禁沉思起来。

好半晌,他才抬眼开口道:“孟兄如此推测,是有证据吗?”

孟如诲摇摇头。

宁王殿下撒出多少人手都查不到的真相,他一个不被家中重要的公子哥儿,要人没人要势无势,怎么能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若有证据,他早就跑到宁王殿下那里邀功去了,又何必来这里说给薛世光听。

半晌,孟如诲又道:“说起来,我那日到武阳侯府做贺,听到了两个粗使婆子的议论,很有意思。”

“恩?是什么?”薛世光凝眉。

孟如诲一边仿佛陷入沉思,一边轻声说道:“那两个婆子说起她们主子的正院没有半点绿色,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说,清和郡主忌惮那花小娘什么,以至于院子连半片绿叶都不许有。说的挺邪乎的。”

孟如诲定了定心神,又道:“那日荷花会,我亲眼瞧见了,与她起争执的定国公府家的几位闺秀,当时稀里糊涂地就从画舫二层掉入了水中……薛兄还记不记得,当**想对人家动手,结果反而是自己不知为何吃了大亏吗?还有那一度流传的市井谣言……”

薛世光不知何时起,紧紧抿起了唇。

孟如诲没有多说。

书房之中陷入了沉默。

外面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团云,遮住了院子里的一片天光。室内光线暗下来,气氛越发显得沉寂。甚至两人对面而坐之时,连两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晰。

云朵终于飘开去,室内外又重新充满了无处不在的白光。

薛世光轻轻睁开眼睛,结束了这个话题,道:“孟兄见惯了春日的桃花溪,怕是不知这夏日桃花溪也别有一番趣味吧。既然来了,就多待些日子,四处走走看。”

“那就叨扰薛兄了。”孟如诲客气地道。

山青水秀之间,周遭的温度都要比城中低上好一些。清风无处不在,让人感觉不到半分闷热。就是才过正午,也半点不觉得热,只觉得这午后时候,分外的宁静慵懒,让人迷醉。

花袭人和任少容到了庄子上,沐浴之后,用了午饭,又小睡了片刻,二人便不约而同地都醒了来,走出了房间。

任少容想要垂钓。

“袭姐姐,你会不会钓鱼?”任少容轻快地道:“蝉儿最会做鱼。我们钓了来,晚上好让蝉儿做来吃。”

任少容回头像拿着鱼竿诸物的蝉儿道:“要做红烧鱼,放上香葱大蒜的……”

“小姐,这不好吧?”蝉儿迟疑地道。

“有什么不好的。”任少容理直气壮,道:“我们如今是在乡下,又不会客什么的,都是自家人,难道还怕嘴上有味儿丢人?”任少容挽住花袭人,期盼地道:“袭姐姐,你说呢?”

“红烧鱼。”花袭人用力点头附和。

任少容就快活地笑。

两个人到了桃花溪边,各自离不远处找到一片浓荫,甩下鱼竿,钓起鱼儿来。

溪水清澈,波光粼粼。

有鱼儿时不时从水底浮出来,大的能有半尺来长。或许是因为爱吃鱼的缘故,任少容钓鱼的技术真不错。隔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她收获时候欢快的呼声。

而花袭人这边却是平静多了。

她将鱼竿放定,平静地凝视着水面。有鱼儿游过来时候,她总会忍不住用精神力抚弄它们一下。以至于鱼儿聚集又散,总也忘了上钩。

远山青黛,阳光正好。

果子山山腰一处。

薛世光和孟如诲并肩而立,看着桃树下垂钓的两名少女,一静一动,俨然仿佛如在画卷之中一般。

两个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孟如诲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出神的薛世光,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一串青涩的葡萄。

他在山庄留了一下,次日清晨偏离了京。

山庄生活十分惬意,花袭人尤为喜欢。

钓了鱼,采了莲,打了枣儿,花袭人这一日闲来无事,就想要弄点儿葡萄酿酒玩儿。前世的时候,她工作忙碌,生活中又被各种东西充斥着,心情也总是需要调节,虽然想过,但并未实施。

此时看到这满山的葡萄青紫相交颗粒饱满,不禁想要试一试。

“酿葡萄酒?”任少容听到花袭人一说,竟然是比花袭人还要兴奋,道:“怎么酿?要摘许多葡萄吗?我们这就去摘吧?”

在田庄待了几天之后,能进行的活动都尝试过了,任少容就有些觉得白日无聊起来。

花袭人一边吩咐人去找干净的篮子,一边将酿酒的过程同任少容说了一遍,笑道:“……味道不敢保证,但肯定是葡萄酒没错的。反正也不过是玩儿罢了。”

任少容才不管酒味儿如何。

她立即行动起来,带着篮子就上了山。

果子山很矮,说是山,不过是有个较为明显的起伏坡度而已。山上野生的树林已经不多,都是被果农开垦种上了各种果子。这些果子,倒并非是属于哪一家——

果子山附近有几个大的田庄包围着,田庄的主人们都是京城富贵人家。当然在果子山栽种各种果木的也不是哪一家,而是几家联合,你种一片我种几颗的,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的果林。

这样,山林中结出的果子几家也都能采摘。

富贵人家要面子,采摘的时候自然都会克制,不会说你多了我少了这种计较。好的给贵人家送去,品相不好的,便由附近庄子上的小孩子弄回去解馋了。

多吃点儿也没关系,只是有一点,不能用于贩卖。这是默契。

花袭人和任少容二人,连同几个丫鬟婆子上了山,也不着急摘葡萄,走走停停的,说笑游乐。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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