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既无前路亦无归途
进入洞府后，沈灵觉得自己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变得敏感了许多。
不仅如此，整个人的精神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从灵魂深处泛起一丝疲惫感，让他只想沉沉睡去。
自己是进了贤者时间么，真是难受。
同行的少年们都不见了踪影，洞府中仿佛是另有一片天地，里面满是蒙蒙的灰雾。
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归途。
沈灵盲人摸象一样向前艰难挪动，耳边似乎有人在低语，听不清内容，就像是梦境里的呢喃，身后也有奇异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人在尾随自己。
有人么？
是谁？
这种不安感让沈灵每隔几步都会回头，但是这里实在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
长时间的黑暗让他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与惊惶。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天道元婴苏醒，神通相柳发动。
沈灵闭上眼睛，在神通的增幅下变得无比强大的五感，如同无孔不入的触手，向四周蔓延，透过层层阴影，窥探这个诡异的洞府。
可是这方天地好像无穷无尽，神念竟然探不到边际。
沈灵皱了皱眉，是类似于掌中佛国的神通么？
佛家自有须弥芥子的大神通，区区芥子也可容下通天须弥山，这洞府从外观来看只是正常大小，可是深入其中才意识到，这是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这里似乎是一个无限膨胀的自有天地。
沈灵听着耳边梦呓般的声音，心中烦闷的感觉一阵高过一阵。
他妈的……
到底要怎么破局，那青云弟子说要找到自己的心魔，战而胜之，方可破局。
我的心魔是什么？
凡人的心魔来自妄念，我有什么妄念？
我只是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无辜美男而已……
自己原本以为一进洞府就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冲出来嗷嗷叫，然后自己一拳把他超度，留下一个寂寞的背影后成功通过。
这现在这算什么，要被生生困死在里面么？
会不会是这群道士故弄玄虚，弄出这么一个环境，装神弄鬼？
沈灵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要不要随便干他一拳试试，没准儿哪儿就藏着个道士正在看自己洋相。
所谓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火力覆盖。
只要自己把洞府打爆，就不存在破局的问题了。
不行不行，这样就暴露自己体内的异种灵气了，沈灵忍痛否决了达则火力覆盖的想法。
虽然从年纪上自己可能是他们爷爷辈儿，但是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
苟住发育，坚决不浪，那个口含天宪的青云掌教，自己有些看不透。
沈灵叹了口气，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了。
破解困局的关键应该是两步，先找到自己的心魔，而后击溃他。
过去的一切在沈灵脑海中飞速流转，这千百年来自己听到了太多的事情，见过了太多的人，他们都先自己而去了，他们大多只不过是三餐四季的普通人，他们的故事在青史上难以留下只言片语。
在最开始的时候，沈灵对于他们的离开抱有最大程度的悲伤，那种今日一别，永生不见的感觉，即便是他，也会生出莫名的惆怅，或许在那个时候，沈灵就已经有了人类的情感，只是缺乏表达的能力。
他亲眼看着上一任灵谷寺住持，慢条斯理地品完清粥小菜后，口诵真经坐化，那个睿智的老和尚，就这样成了两颗舍利子，被供奉在佛塔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他们。
人的一生会面临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还有一次是被这个世界遗忘，当这个世界在也没人记得你，没有任何一点你活过的痕迹时，你就真的不在了。
在沈灵看来，第二次死亡，才是真正的离开。
沈灵不舍得他们离去，所以每天晚上沈灵都会认真将那些熟悉的面孔反复回忆，他反复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算彻底告别这个有些冰冷的世界。
沈灵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自己孑然一身，觉得世间无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就好像从来没有活过，因而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这也是为什么沈灵对萧常念有这么特别的情愫。
踏足人间后，沈灵见到了很多人，他们中有的是正直善良之辈，有的是大奸大恶之徒，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目的奔走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真切活着的感觉让沈灵尤为珍惜。
我原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从未体会过光明。
沈灵猛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失去眼前的一切，害怕失去过去的记忆，害怕世界上再没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害怕自己从来没有活过。
轰隆隆。
洞府内隐隐约约传来惊雷之声，原本厚重的云雾如退潮般消散！
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沈灵缓缓走上前，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面。
镜子里并没有他的样子，只是一片空洞。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化形为人了么，为什么这面镜子照不出自己模样！
就像是这千百年来，灵谷寺的镜子中，从未出现过自己的身影！
所谓的化形，所谓的命轮，所谓的宗门，都是自己的幻想梦呓？
后背上满是冷汗，沈灵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极大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身后有人！
他猛地转身，竟然是萧常念。
“是你？”沈灵有些惊讶。
不过，这个少女的出现，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似乎只要有她在，自己就分外安心。
萧常念脸上满是沉静，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起了沈灵的手，慢慢放在了镜面之上。
冰凉的触感令沈灵稍稍恢复了几分清醒。
或许，这面镜子就是我内心恐惧的折射，击败他，我就可以离开了。
沈灵看着萧常念清丽的侧脸，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新年，那是农历新年的开始，也是自己生命的开始，眼前这个少女就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见证者！
沈灵低吼一声，手掌用力，磅礴的灵气喷涌而出，镜子崩碎成四片摔在地上，沈灵蹲下身，捡起其中的一片，上面果然出现了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