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挥师北上
秋日当空,已是午时。
安众城北门城头人影幢幢,行字营将士尚未清理砸落在城头的石弹,工部的工匠们在修复着被砸坏的垛墙和床弩。
一道残破的垛口前,波才、夏行和彭辉并肩而立,正俯瞰着城门外那段已经被填平的护城河,尽皆眉头紧蹙,面有忧色。
昨夜,汉军用抛石车对城头进行了三次猛轰,并趁机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而守军却无力阻止。
汉军每波攻击都迅捷而猛烈,防不胜防,城头虽有射程更远的床弩,但隔着沉沉夜色用床弩去射城外的抛石车哪有在城外用抛石车轰击城头容易命中?
虽然三波攻击之后,天便亮了,城外的汉军再无反应,可是,他们都清楚:汉军是在等天黑,只待天一黑,必然又是连番猛攻!
良久,波才一声轻叹,“三日啊!皇甫嵩如此打法,安众城如何能支撑三日?”
夏行、彭辉强自一振精神,异口同声,“大帅说三日便是三日……”
城头上的三人心情沉重,城外营寨里的皇甫嵩同样忧心忡忡。
李汗青跑了,以那厮的行事风格,若不是有了主意,绝对不会丢下城中的贼众和百姓突围!
可是,那厮到底又想到了怎样疯狂的主意呢?
召集兵马与我军决战?
还是各个击破,去攻育阳傅燮部或者顺阳朱儁、耿鄙……
中军大帐里,皇甫嵩独坐帅案后皱眉沉思,想到此处却又摇了摇头。
黄巾军拢共不过两万人马,而且肯定还有数千人马在汉中,李汗青又怎么会蠢到拿南阳这万余人马来决战?
至于各个击破吗?
育阳傅燮部有万余人马,又有育阳城防之固,又岂是好攻的!
顺阳朱儁、耿鄙两人麾下更有经近三万人马,而张温所部不禁有万余步骑,还有荆州水师助战……
即便那厮真有办法攻破其中一部,我军也能抢在他前面拿下安众城!
可是,不知为何,不安的情绪依旧在他心底萦绕,挥之不去。
帐下还坐着几个将佐,见皇甫嵩皱眉苦思久久无语,荀攸稍一犹豫,当先开口,“大人是担心李汗青此次突围别有所图?”
听他这么一问,皇甫嵩回过神来,“文达,以你之见,李汗青突围之后可能会去何处?”
荀攸稍一沉吟,“两军交战,突围无外乎两个意图:其一便是逃命;其二则是求援。不过,从李汗青过往的行事来看,他此次突围应该是属于后者。”
说着,他顿了顿,“依下官推测,他突围之后定然会去宛城,眼下唯有宛城与西鄂的贼寇可以成为他的援军……”
皇甫嵩自然能想到这些,便轻轻地打断了他,“他去宛城找来援军之后又会如何行事呢?”
荀攸又稍稍一沉吟,神色凝重了起来,“眼下我军数倍于敌,而且步步为营,李汗青想要各个击破很难,想要与我军决战更无胜算,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围魏救赵!”
皇甫嵩自然知道何为围魏救赵,不禁也是一惊,“去偷袭我军辎重补给……”
但说着,他却又摇了摇头,“不会!我军粮草充足,又有楼船军调运,此计短时间内很难奏效。”
荀攸神色凝重地接过了话头,“京师!”
短短两个字却似一道晴天霹雳,直惊得帐中皇甫嵩和帐下其他几个将官尽皆神色巨变!
一个同样身着文官袍服的老者勉强一笑,“不会吧?荀侍郎,若依你所言,李汗青能调用的只有宛城和西鄂之贼寇,至多一万人马,以一万人马去攻京师……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是啊!”
张杨也点了点头,“京师外有险关,内有禁军精锐……”
皇甫嵩却神色凝重地打断了张杨,“李汗青行事素来疯狂,做出这等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罢,他一扫帐下众将佐,“若不幸被文达言中,我军必将进退两难,不知诸位有何……”
“报……”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军士匆匆冲入了帐中,单膝一跪,“大人,斥候刚刚来报:李汗青所部先前在涅水上游出现过,应是钻进了卧龙岗。”
皇甫嵩听罢,一扫帐下众将佐,神色凝重,“只怕文达所料不差啊!”
众将佐面面相觑,稍一犹豫,公孙瓒打破了沉默,“大人,即便李汗青真去了宛城,也不能确定他一定就会挥师北上!”
“对对对……”
此言一出,不少将佐连忙附和,“大人勿忧,挥师北上就是死路一条,李汗青也当知道其中厉害,定然不会自取灭亡!”
在他们看来,李汗青挥师北上的可能并不大,而眼前的安众城却已唾手可得。
一旦攻破安众城,那可就是斩首十余万黄巾贼寇的大功啊!
皇甫嵩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还是有些犹豫。
猜测终归只是猜测,他乃一军之帅,岂能因为一个尚未被证实的猜测便轻易地做出决断。
稍一犹豫,皇甫嵩一扫帐下众将佐,“伯珪和诸位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李汗青行事向来诡异,不可不防!”
说着,他神色一肃,“公孙瓒、冯芳听令:你二人立刻率部北上,若李汗青真有北上的迹象,便尽力拖住他……”
不多时,公孙瓒和冯芳带着三千白马义从和两千越骑出了营寨,匆匆北上了。
李汗青一路北行,并未刻意隐藏行踪。
他此番突围就是为了减轻安众城和南面博山、武当的压力,不弄出些动静哪行!
李汗青率部自野猪岭翻越卧龙岗,这是捷径,又有郝斌、郝文两个少年带路,少走了许多弯路,赶到宛城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进了城,他才发现葛才已经带着才字营和西鄂城的万余眷属转移到了宛城,这让他深感欣慰。
和前来迎接的窦平、孙夏等人匆匆一寒暄,他便径直地去了内城大殿。
大殿里,灯火通明。
李汗青端坐帅案后,一扫殿下众将,神色凝重,“此番汉军来势汹汹,而我军仓促应战,以至于近十万随军眷属被困在了安众城,形势十分严峻!”
说着,他声音一沉,“那些眷属是我黄巾军的眷属,是我军将士的父母妻儿……他们不能出事!”
李汗青话音刚落,葛才当先起身一抱拳,“大帅,你就说咋干吧!”
“对对……”
其余众将也纷纷起身,神色慷慨,“但凭大帅吩咐!”
缓缓扫过殿下神色慷慨的一众将领,李汗青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但他是一军之帅,该做的事必须做,该说的话必须说,只是那低沉的声音隐约有些沙哑了,“本帅打算挥师北上直取雒阳,逼南阳汉军回师……”
此言一出,殿下众将尽皆失色,窦平慌忙劝阻,“大帅,万万不可!一旦被南阳汉军切断后路,我军危矣!”
孙夏连忙附和,“大帅身系全军,万不可冒此奇险啊!”
葛才也等人也纷纷附和,“大帅,万万不可啊!”
他们做梦也想有朝一日能挥师北上直取雒阳,可是,眼下宛城兵马不足万,就这点兵马去攻雒阳又与送死何异?
李汗青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显然是心意已决。
见状,窦平一咬牙,“若非攻雒阳不可,末将愿替大帅领兵!”
李汗青展颜而笑,“你凭什么替本帅领兵?你比本帅更勇猛,还是比本帅更会用兵?”
窦平一滞,无言以对。
孙夏连忙又劝,“论勇猛、论用兵,末将等皆不及大帅之万一,可是,大帅身系南阳黄巾军十余万军民之安危,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李汗青一摆手打断了他,声音一扬,“我军虽然南阳闹得轰轰烈烈,但汉廷那昏君看不到,天下人也看不到!本帅此番便带着你们兵临雒阳,让汉廷那昏君和天下人都好好看看我南阳义军的威风!”
说着,他一扫殿下众将,“本帅心意已决,不愿随本帅前去的可以留下!”
他岂能不知挥师北上有多危险,可是,南阳黄巾军十余眷属被围南阳,他能怎么办!
闻言,众将没有再劝,稍一犹豫,纷纷起身抱拳,“末将愿往……”
“好!”
李汗青一声大赞,却突然话锋一转,“葛才,你部留守宛城,护好城中眷属!”
眼下宛城这万余随军眷属是葛才从西鄂带来的,多是才字营将士的家眷。
葛才稍一犹豫,抱拳允诺,“是!”
李汗青长身而起,一按腰间刀柄,意气风发,“事不宜迟,子时开拔……”
兵贵神速,否则,只怕连宛城地界都走不出去便会被皇甫嵩的大军追上。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带着亲卫营自西门进入宛城时,公孙瓒与冯芳也赶到了宛城东郊,只是,两人没有停留,继续北上,最终在宛城北郊选了一座扼守官道要冲的矮山扎了营。
此山名为精山,山如其名,高不过三五十米,却十分险峻,扼住了宛城通往西鄂的官道。
子时,宛城北门大开,李汗青带着亲卫营、平字营和夏字营及配属部队共计六千步骑出了城,却并未携带任何攻城器械。
他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凭着这六千来号人马便能打下雒阳!
此去,他只是想在雒阳附近闹出动静,吓唬吓唬雒阳城中的刘宏和那些权贵。
只有成功地吓到刘宏和雒阳城中的王公贵胄,才能逼南阳的汉军主力回师救援!
只是,这一闹,这六千多人马又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夜风拂面,微凉。
一如李汗青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