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樗蒲戏中亦有道(上)
赌坊的院落不大,只种着几颗略显萧瑟的柿子树,深绿色的叶子带这些阴气,衬得这院子略显萧索。不过这院子里却有不少人,有的是赢了钱嘻嘻哈哈,捧着钱袋往外一步三晃的走,有的则是坐在台阶上不断地用手扇着自家的脸,旁边站着人不住地劝他,这定然是输了钱。林林总总,倒是七情六欲凑了个整齐。迎上苏彻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讨喜,白白净净,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劲头,身上的衣着虽然寒素,但眉眼之间却不见什么瑟缩胆小。“贵客看着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不如就让小的先介绍一下咱们这边的玩法……”年轻人迎了上来,赌场之中除去赌客最多的就是这类中人,这些人游走黑白,在赌客与赌场之间周转,赚一点辛苦钱。“咱们这里是京城崔大爷门下,他老人家跟城隍府里有些关系,面子大,手腕大,不管是靖夜司还是缇骑都查不到咱们这里。”大梁律法虽然并没有明文禁赌的规矩,但是耐不住这样的地方总会有各路衙门的神仙来捞外快。一个场子能不能稳得住,完全看背后老板的实力如何。苏彻看过缇骑编写的资料,此地的老板姓崔,七拐八弯的跟城隍府的那位崔判官有些关系。准确的说法是,这位崔老板是都城煌门下左判官唯一在世的苗裔。有这样的硬背景在,不管是哪路衙门也不会拦着他发财,反而有意无意的劝他多生些孩子。孩子多了,才容易收拾他。当然这些事情苏彻是不管的,他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寻都城煌的不是,更不是想要弄些银钱。而是因为这个场子比较特别。来这里玩的赌客,最多的就是宫里面的内侍,也就是宦官、黄门、太监……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去了阳根,所以爱好也就变得更加狭窄。赌钱便是他们仅剩的耍子之一。因为这些宦官总觉得自家阳气比较弱,在外面玩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特别喜欢来老崔的这家场子来耍。道理也很简单,这里高低也是都城煌门下判官罩着,总不会有什么阴物来闹事。苏彻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奔着这些黄门而来。“玩骰子,赌大小。”苏彻晃了晃手里的剑器,从袖口中摸出一锭银子。“去给我换些筹码来。”“客官您不知道,这里玩得场面比较大,最小的码子也是十两的。”那中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如这样好不好,我自己给您贴五两,咱们凑个十两,赢了您高兴随便赏我一点,输了您再退给我。”在赌馆放贷,这才是这些人发家致富的路子。“也好,咱们就试试今天的运气如何。不过你不怕我没有钱还你?”那中人闻言轻轻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我白迁十二岁就在市井上打混,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炼了一双能识得真龙的眼睛。小的觉得今天运气极好,碰见了您这样的人物,今天该我发财,跟着您混个赏钱。”“那你怕是要蚀本了。”名为白迁的中人也不着恼,他穿过小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一间厢房门口,那里竖着金属制成的栅栏,一个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坐在后面,看着白迁将银子小心地递了过来。“小白,你最近运道不好啊,就没有碰见几个豪客?”“孙爷,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姓孙的老头随手捏起银子,两根指头轻轻掐了掐,然后从柜后面拿出一根瓷作的筹码来,随手丢在白迁手上。“唉,穷命,崔爷赏你富贵你都不要,你爱带着老娘挨饿,我们也拦不住你。”“多谢孙爷。”白迁也不着恼,他双手接过筹码,小意地跑了过来,轻轻交到苏彻手上。“爷,您收好。咱们这边来。”苏彻掂了掂手里的筹码,材质应当是白瓷,不过里面似乎应用了什么炼器的手法,感觉上略微有些不一般。若不是眼前还有旁人,苏彻就想用造化一脉格物的手段琢磨一番了。这练剑倒是练出了个毛病,苏三公子暗自摇头,跟着白迁穿过小院,走过了几道连廊。“爷,您贵姓。”“免贵,姓左。你叫我老左就好,若是不合你的规矩,那就叫我左先生,爷来爷去,听得不自在。”“左先生您一看就是个畅快人。您不是建康人吧?”这是盘道呢。苏彻也不叫破他的心思,只是随口应道:“东海来的。”“您一看就有修行在身。不过这个地方还是最好别用神通。”白迁嘿嘿一笑:“瞧我这张嘴,您肯定比我这一介凡俗明白多了。”“非也,其实我是真不懂,一会还请你多帮忙呢。”苏彻这是说了句实话。自家前后两世加在一起都没有碰过这东西。白迁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两人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了一处厢房的门口。原来那姓崔的把这附近的院子都买了下来,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只留了外面一个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一间小小的院落,实际上周围十来个院子都被他改做了赌场。这间厢房门口站着一个昂藏大汉,太阳穴微微凸起,显然也是个练家子。“胡爷,今天您看着富贵居?”白迁显然认识这汉子,赶紧上前行礼。“你。”那大汉却不理他,直接眼眸瞧着苏彻:“兵刃不能带到场子里。”这汉子不过是个练气境界,不,只是个刚刚踩入修行门槛的凡人罢了。最多不过是懂点皮毛拳脚。“剑?”苏彻看着他道:“什么剑啊?”剑自然还在苏彻手上,不过苏彻用上了空空儿传来的息空秘术,悄然影响了大汉的认知。这近似于是一种幻术,不过但又不仅仅是一种幻术。那大汉略一皱眉,的确,他眼前的苏彻虽然右手好像提着一把长剑,可那里现在是啥也没有。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胡爷,和气生财么。”那大汉哼了一声,缓缓让开了前路。苏彻这才走了进去。厢房之内,可着实是热闹的紧。里面摆着四张赌桌,每一张赌桌后面都坐着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女子,将骰钟摇动,桌子上排着一层层的筹码,一群人喊了个声嘶力竭。没有目标啊。苏彻大概扫了一眼。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只是为了看太监。而是因为宫中的太监们身上都有一道腰牌,那是一道在大阵之中表明自家身份的符箓。苏彻若要想不大张旗鼓的进宫,那腰牌就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东西。有很多种路子可以弄到一面腰牌,比如苏彻就知道,建康的黑市上就有人售卖这类东西。苏彻选择了一种更顺手的办法,从赌坊的太监们身上随手顺一面。宫中规矩严格,外出必须报备行程并携带腰牌,他们不带着这些东西是没法出来逍遥的。不过显然,这处场子非常普通,并没有那些宫里的“贵人”存在。苏彻瞧了一眼旁边的白迁,看来要想个主意才行。“先生,您这是?”白迁好奇地问道。“麻烦给我讲讲规矩。”苏彻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这下可把白迁给问傻了。他是真把苏彻当成了什么龙蛇,没想到却是个根本没玩过的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迁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这位扮猪吃老虎的手段。这一次自己一定是碰见了大鱼,可一定要稳稳地把握住。“爷,这叫骰宝,是个从当年上古就玩到现在的玩意。一共是三枚骰子,每个骰子六面,四点到十点为小,十点到十七点为大,还有别的番名,三个六叫豹子,三个一叫憋鸡……不同的点数,赔法也不一样……”“我听不太懂。”苏彻看着白迁道:“我如果这一根筹码压大,开出来的是小……”“那您这根就让庄家,也就是赌场给吃了,我今天也就歇了。”“那如果开得是大?那就赔您十两,您手上一共是二十两。”“懂了。”苏彻点了点头,随便挑了个嫩些的荷官,直接站到了那桌子前。那台面刚刚赌完,有人发财高兴,有人输钱正在骂娘。苏彻捏起那码子,随便扔到了桌子上的那个“大”去。“爷。”白迁觉得今天自己铁要赔进去五两了。这位连要摇完骰子再下注都不知道,一定是没钱赔给自己。“小兄弟,你要等到那娘们摇完了在下注。”旁边一个赌客提醒苏彻道:“不然她们手上的本事,足够把你家底都玩没了。”那荷官站在里面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瞥了一眼苏彻,直接将骰钟举起,不住地摇动起来。“哥哥,我运道好,你要是想发财,不如跟着我一起。”这一句话说出,引起一众戒赌老哥纷纷摇头。荷官将骰钟向着桌子上一放,喊了一句买定离手。大多数人都是放到小上,也有几个不信邪的买了大。骰钟打开。“四四五,大。”白迁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将一枚筹码从桌子上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