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只

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放着几捆花圈。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灵堂。

灵堂的中间放着一栋黑色的棺材,棺材上面放着一张中年男人的黑白照片,照片周围围着黄色的花圈,人在花圈前跪着,神色麻木。

王慧披麻戴孝,低着头,一脸的倦容。

今天是她守灵的第三天,传说人死后阴魂不散,要守足七天,否则怨气难解,无法往生,反倒会变成厉鬼,危害四方。

但饶是如此可怕,王慧却希望这一切都能成真,自己的父亲能变成厉鬼,惩治那些逍遥法外的人!

一定是那个汪大吉,一定是他!

王慧没有过这么肯定,因为在那天夜里,他正在和父亲打电话!

她清晰的听见了车祸的声音,还要汪大吉那个男人慌张的声音......只是当王慧来得及录音的时候,汪大吉的声音已经消失,他只能录下父亲最后留下的声音——

好痛,好痛。

每当王慧想起这句话,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哭,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他会是有多痛?

可作为女儿的王慧却什么都作不了......哪怕是知道真凶,也没有办法抓住他。

她能做的就只有无能的跪在这里,祈求父亲的原谅,只是这样,也全然不能消磨自己内心的愧疚。

她多想当初撞死的人是她,而不是一世贫困,如今还来不及享福就死掉的父亲。

细微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回荡,王慧哭着又靠近了些,用右手轻轻抚摸的棺材,像在摸着亡父。

“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让你瞑目!”

王慧下定决心,眼神闪烁着锐利,一定要讨回公道!!

待到她守孝结束,哪怕是死,也不会放过汪大吉!!

她要让汪大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王慧重新跪在地上,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平静,她先要克制内心的怒火,不能自己搞垮自己。

再待一会,王慧就会回去睡觉休息,并不会整晚都逗留在这里。

倦意渐渐逼近了王慧,王慧眼皮耷拉着,意识到自己是该回去休息会了。

正当王慧准备起身的时候,暮然间她却好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痛......好痛......”

王慧猛地抬头,惊讶占据她的意识。

这个声音是他父亲最后在世的声音!她听了很多遍,不可能听错!

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现在除了手机里的录音,还要其他的音源吗?

“好痛,好痛!”

她这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是手机的声音,是从他的身后传来!

王慧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灵堂外的灯笼像是被风刮起,在墙上一下一下的拍打,花圈上的花微微颤动,随风摇曳,在道路的中央,一个人影虚幻,穿着脏兮兮的灰色短袖,一条黑色长裤,还有一双破旧的布鞋,正颤颤巍巍的,一步搭着一步的朝着灵堂走进。

他的身子好像有些漂浮,低着头,身子时不时会发出微小的震动,他走路没有声音,只有嘴里时不时的张开,说道:

“好痛,好痛......”

王慧身子一颤,轻声呼唤:

“爸爸,是爸爸吗?爸,你回来了?”

难不成是爸爸的亡魂回来了?要见自己一面?

王慧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身前的人自顾自的走着,嘴里重复颠倒着那句单调的话,只是随着距离的靠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王慧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像决堤一般,泣不成声,噎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能见上一面......就足够了。

王慧甚至不奢求这一切是真的,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托梦,甚至就是她跪太久产生的幻觉。

但是都够了,她真的知道满足了。

王慧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颠簸着冲向了父亲的方向,带着内疚与不忍,想要去迎父亲。

“爸爸,你很痛吗?走,我们回家......回家。”

越靠近,那熟悉的身子就更让王慧坚定不移,并且这真实的感觉让王慧甚至开始相信这一切。

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鬼,能让他们再看最后一面。

她的要求不高,就是再安慰一下爸爸,亦或者是一个拥抱。

王慧站在门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捂着嘴,说道:

“爸爸,你回来是想告诉我什么吗?还是就想回来看一眼?”

“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送走你之后,我一定要让那个汪大吉血债血偿!!!”

“好痛......好痛......”

“别怕,爸爸。”

“之前你一直守护我,接下来换我守护你了。”

王慧点头,用力的说道,随后看着父亲,张开了手,她要给父亲最后一个拥抱。

而此时,父亲也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手——

然后掐住了王慧的脖子。

王慧一愣,冰凉的手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爸......这不是我的腰,是我的脖子——”

“好痛!好痛!”

父亲空洞的眼中随着呢喃终于有了些感情,只是不是想象中的亲情,而是痛苦与不甘,他想要宣泄,他想要发泄!

“我不要痛,我不要痛。”

父亲猛的压住了王慧,将她压在地上,双手钳制住她的喉咙,

王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可是这一次......她晚了一步。

银色的手握住了他的喉咙,死死的将她压在了地上,王慧两只腿胡乱的蹬,双手在空中飞舞,一遍遍的锤击那双银色的手。

“爸......呃......”

挣扎的身子越来越弱,王慧的反抗愈发的无力,她瞪大看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脸,在极度的难以置信下,断了呼吸。

银色的手刹时松开,原本痛苦的眼神也终于回归了空洞与麻木。

“没那么痛了,没那么痛了。”

他转身,像刚开始来的一样,朝着房外离开。

王慧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虚影从王慧的身上起身,踉踉跄跄的站起,朝着窗子走去,穿墙而去。

她的嘴里又传出若有若无的呢喃。

细细一听,说的也不是其他话。

正是那句——

“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