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胜负手

“混账,你个孽种又懂得什么?”世子闻言却是勃然作色怒声道:“你又怎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付出了什么?为了让那个老鬼安心,不得不忍辱负重多年,装作父慈子孝的人前典范!”

“但依旧禁不住有人在他耳边进谗,说我实在不堪承当公室的基业!又是时不时的明里暗里,百般敲打于我。而当那个足以我脱胎换骨的机缘出现之后,他更毫不客气想要抢走这最后一点指望。”

就在他自曝其丑一般的倾诉话语之间,淡绿色的巨茧骤然如绞索一般的层层收紧和向内绞杀;然而巨茧收缩到了一定程度后,却又再也没有办法继续紧缩了。这时,江畋的声音也再度从中响起来:

“就这?实在太过可笑了。我只知道你明明坐拥人世间,绝大多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权柄名位;却丝毫不见珍惜,反而自甘堕落,与妖异、乱党为伍,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住口!”原世子却是满脸青筋的暴怒道:“那都是那个老鬼逼我的,他信了那几个贱人的鬼话,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孙,然后直接册立公孙将我舍弃掉;甚至不惜长期对我下药,坏了我的根基。”

“待我察觉过来,早已晚亦……,体魄亏虚的,自此子嗣艰难了。但好在苍天有眼,令我获得足以脱胎换骨和延命的机缘;也让我笼络到了好些帮手和助力;只是难免声色口腹之欲,渐渐淡漠。”

“也再没女子能承受我的血脉。”下一刻,他又明显恢复了平静道:“但未想你竟敢如此托大,闯入我的地域就不要在妄想出去。我会剥下你这副皮囊,再将活着的骸骨器脏丢入虫坑好好受用。”

与此同时,在他的驱使和号令之下,洞厅内壁都像是活体一般的蠕作起来;粗大根茎纠缠的彻底封死了进来的过道。而另外一些根茎组成的墙壁和地面,则伸张松脱开来,浮出若干披甲持兵身影。

那是一些披甲持械、双目紧闭,外露的七窍和全身各处间隙,还在流淌着绿色汁液,身形异常粗壮的甲兵;只是脊背和尾椎处还连接着一根条茎,在咔咔作响的行举间,猛然挥兵斩击刺穿了巨茧。

然而深深斩入戳杀其中的刀斧大戟,却只听到了撞击在坚硬物质上的清脆当当连声。“原来,这就是你独闯险地的凭仗?”世子脸色再度微变,而又冷笑道:“只可惜,你也想得太过轻巧了。”

下一刻,这些被条茎所操纵的甲兵,突然就后退了几步。然后,头顶上的根茎突然扭动起来,形成一个旋涡状的开口;在咕噜噜的涌动声中,骤然喷吐出一大蓬浓稠的胶液,哗啦冲刷淹没了巨茧。

与此同时,已经来到阶梯尽头血肉巨树脚下的,高大石人和几只全身坑坑洼洼的雕形怪;同样也遇上了麻烦和阻碍。骤然破土而出的粗大根须,冷不防将其紧紧的交缠地面上,再也不得寸进半步。

而沿着这些根须而来的,还有一群又一群碗口大的血红蚁虫;转眼之间就遍布爬满了受困的石人和雕形怪,密密麻麻淅淅索索潺动在每一寸间隙,看起来十分的瘆人;然后争相喷吐出酸臭的黄液。

接触在石人外壳和雕形怪表面的刹那,就像是油锅滚水一般的噼啪作响不绝;也让原本只是被砸击、凿砍的坑坑洼洼的石质表面,迅速出现灰白色的板结和脆化,然后轻而易举的被血蚁口器剥裂。

因此,在这些受到无形意志驱使的血蚁,往复喷吐侵蚀和剥裂之下;高大的石人转眼就缩水了一圈,而露出内部相对柔软的纹理层。而一支雕形怪更是被摧折了翅膀、手臂,又头颅部分折断下来。

而在血树根须深处,已经被封闭起来的洞厅内;已经被大团胶液包裹和浸泡其中的绿色巨茧,也肉眼可见的被侵蚀和融化着,一层层、一根根剥裂、崩解开来。最终露出其中挣扎不断的黑色身影。

在不断被侵蚀消融的挣扎之间,也有些许胶液被溅到了,环绕在旁的甲兵身上;顿时就黄烟滚滚的连同甲胄、战袍,被腐蚀、凹陷下去一大块,而露出内里绿色脉络分明的肌里、器脏和翠色骨骼。

然后,又在深可见骨的伤口处,蠕动着涌现出一蓬新生的枝芽,将其填满和修补起来;最终化作了惨绿色的外表一部分。然而,随着似有若无轻轻的叹息声,腐蚀成残缺不全的人形,也挣出一截。

瞬间世子不由瞳孔骤大,因为他看见的是一具既没有外表的血肉皮肤,更没有内在骨骼支撑,全身剥裂的活动人像而已。下一刻,他毫不犹豫退到胎膜边,拿起一只毫不起眼的根状冠冕戴在头上。

转眼间,他就忍不住嘶声闷哼了起来。因为在外型古朴拙然的根状冠冕,戴上他头颅的那一刻就严丝合缝,与他额头,后脑的突出部契合在一起;更有宛如发丝般的细须,无孔不入般的扎入头皮。

一时间,随着他的抽搐和痛呼,整个血肉巨树也仿若受到影响;像是在慢慢苏醒过来一般的,剧烈抽动着枝叶、根须,从山壁上扯落下大片的乱石奔滚,不分敌我拍击的地面尘埃、碎石乱溅……

又变成洞厅地面、内壁,宛如波浪起伏一般的持续震荡不已;也将悄然靠近的江畋,给从盲角和阴影中,暂时逼退出来。顺便还在电光火石之间,升起了数道根须屏障,遮挡和卡住了偷袭的飞刃。

世子这才心有余悸的缓过神来;只是脸上的青气益重,这就是使用这件天生奇物的代价。不但要承受“神树”体内,长期积累的众多祭品杂驳的残念与精神冲击,久了还会导致身体更进一步异化。

下一刻,在他的意念驱使之下,更多的屏障聚合而成;洞厅内的四壁再度激烈拱动着,探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根茎;向着内部坍缩和持续挤压而去。瞬间将迎面抛投而出的火罐和爆炸物缠绕包裹住。

转眼间将腾燃起的火光,滋滋作响的挤压熄灭当场;将疑似爆炸物的球体,裹在极小的空间内又被膨大撑裂崩碎,化作数声沉闷至极的激烈震荡。只留下他所在的胎膜旁,一小片绿光幽暗的空间。

而后世子籍着这只头冠,扩散开来隐约感应中,近在咫尺的层层根障之外,有人在激烈的砍劈着什么;却无法阻挡,被不断砍断、劈碎的根茎,此起彼伏的加倍增生着,最终将其一点点挤压爆裂。

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已开始须状木化的手指,如同珍爱至宝般摸在身边的胎膜上,“看来,只有你和我是……”话音未落,彻底沉寂下来层层根障背后,再度传来一声“嗤嗤”冷笑;

“看来,这玩意对你很重要啊!哪怕看起来是全力以赴了,还要特地留了一线余地?”随着江畋的隐约话语传出,突然就响起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层层根障;在世子面前顶出一点点尖端。

霎那间,无数厚重的根须和条茎、脉络所构成,连刀剑、火烧和爆炸都未能奈何的重重根障;霎那间就像是遇到了烈日聚焦的冰雪一般,从尖端处开始腐朽、液化,转眼就侵蚀出一个膨大缺口来。

就在世子操纵着十数支,坚挺如枪的硬化根须,猛然戳进这个缺口的同时;也有一枚小小的物件,随着流淌的腐化汁液,滑落在他面前小小空间中。赫然是一枚金黄色小铜球,被腐蚀的脆裂开来。

瞬间,来自本能的某种警觉和威胁感如潮,让与“神树”通感之后,外在感官有些滞钝的世子,也不由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战栗;似乎他身上每一个器官和细胞,还有连通的神树都在惊惧不已。

电光火石间从地面升腾而起数道根茎的屏障,甚至还带着一些残缺不全的甲胄碎片,甚至还带着尚未消化血肉的残渣。宛如许多条暴走的木龙一般,瞬息缠绕和封锁了,世子身边的仅有一点空间。

然而与此同时,落在地面上金黄小铜球,也彻底的脆裂崩解;将其中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晶石,完全暴露在了残余的空气中。就像是有什么五彩光晕闪烁而过,正在纠结盘缠的粗大根茎突然停顿。

然后,所有被照到的根茎外层,开始染上一片片,迅速扩散的灰败颜色;又一点点、一层层的浸润、侵蚀进去,让这些仓促遮挡在前的根障和须墙,持续枯竭、衰败着,化作漫天飞扬而起的灰飞。

而躲在根障和须墙后的世子,同样也发出了凄厉的惊呼声。因为,他的一只臂膀很不巧,被透过缠绕间隙的虹色霞光照到;然后,就在他毫无知觉和通感的情况下,像流淌血水一般融化了大半截。

于是,他另一只手掌瞬间汇聚如锋利木刀,猛然斩断了还未被蔓延到的左手根部;齐根掉落在地面,就腐朽脆裂呈数截。在他露出大片红绿脉络交错的左肩断口处,也增生出血肉组织包裹的绿芽,

转瞬之间就重生出一条,略显细小和畸形的无皮手臂来;然而,这时候不断涌现在他面前的根障和须墙,也随着大片扩散的灰败颜色,持续的枯萎崩解开来;甚至开始超过根障和须墙的修复能力。

就在世子转念调集起,被埋藏在地下的数块石板,堪堪挡在自己面前的同时;突然就忍不住闷哼一声,从耳鼻中飚出了些许血污。下一刻,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胎膜,用一种爱极成恨的声音道:

“是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难道这么多日日夜夜的陪伴和滋养,都不能让你有所回心转意!”

“难道你也不想活了,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不惜与我为难,乃至同归于尽么?”

然而,从意念中涌现出来的滔天恨意与决然,瞬间让他不由动作一滞;顿时就将小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再度闪烁的虹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