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被忽视的劲敌
荆州群臣商议之时,另一边边境处却已恶战连连。建昌城外,甘宁部攻城业已进行到第三日了,这三日来,他攻城不可谓不急,将六千主力分作三番,几乎是夜以继日、不停不休。但是形势的发展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方面是建昌守军的表现出乎意料的顽抗,让原本信心满满,想要一战而定的甘宁几乎在第一日攻城完后,就放弃了这个妄想。另一方面,两方一攻一守,争斗的这般激烈,动静更不可谓不大,结果直接现在为止,百里之外的长沙郡居然毫无动静,莫说什么出动兵马,连个哨骑探马的人影都没看到!这是什么情况...是长沙郡的反应太过迟缓,还是完全看不出建昌的重要性?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个诡异的现象。建昌这边儿被围,攻城的军队打的热火朝天,相距不远的长沙郡却是纹丝不动,安静如鸡。于是在第四日时,甘宁当即鸣金收兵,暂停攻势,与太史慈等诸将齐聚帅帐,商议对策。“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虽然目前没有发现荆州军的哨骑出没,但攻城这几日来,城内陆续都有小队骑兵突围,俺也谨遵将军的命令,让兄弟们刻意放他们走,这些人必为华歆派出求援的使者,到了如今,想必我军围困建昌的消息早就传入长沙。”副将朱据首先开口:“明明知道此事,长沙郡似乎全然没有援救的意思,委实有些古怪。”“的确有些棘手。”甘宁亦是双眉微皱:“攻伐建昌,在州牧的计划中,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战而定,自是最好不过,若是无法速克,亦可转攻为困,围点打援,提前将长沙的守军诱出部分,削弱他们的守备力量,结果到如今不仅已是打草惊蛇,荆州军的反应亦是大出意料,竟是不闻不问...子义,计将安出?”作为原本历史东吴势力中的武将牌面,单论个人勇武,甘宁确是汉末群雄里的一流人物,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但是攻坚战毕竟不同野战,勇将虽然还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却难以左右大局,更关键的是,运筹帷幄并非甘宁所长,且在排兵布阵上也有一定局限,按照韩信的那个说法,便是“将兵不可过万”。这也是明明是南征的初战,建昌又如此重要,王政却只派了六千人马给他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建昌属于山城,不利后勤,本也不是适合大规模军团作战的地形。“临湘距离建昌虽有两百余里,但两州的边境处却有几处邬堡,这其中离建昌最近的一处是在这里。”沉吟片刻,太史慈用笔杆划拉着几桉上的地图,顾盼左右,沉声说道:“此处距离建昌不过四十余里,这几日来,我军攻城不遗余力,做戏也算是做到十分了。战事最激烈的时候,恐怕连投石机的石炮声,都会传入这处邬堡!”“他们既知此战,那么临湘必然也知道了,却能坐得如此安稳,此中必有内情。”甘宁深以为然,连忙追问道:“什么内情?”太史慈入伍时间虽然不长,但毕竟出身士族,又当过北海的奏曹史,不仅弓马熟练,在军阵兵法上的造诣也远不是甘宁这个水贼可比的,他细心地分析道:“要么就是我军情报失误,临湘的驻军其实不多,故而不敢轻易来援救建昌,要么...”迎着众人询问的目光,太史慈一字一顿地道:“就只能是我军引蛇出洞的计策,已被荆州军看破了!”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甘宁面色一冷,冷笑说道:“言下之意,咱们在这儿一顿忙活,却是成了耍戏的猴儿,徒自让荆州人看了笑话?”太史慈默然片刻,拱手说道:“这只是末将的一点愚见,未必便真。”“嘿...”甘宁霍然起身,在帐内转了几圈,“临湘有多少人马,奔命司早已调查清楚,自刘表死后,蔡冒独掌大权,便已在边境进行了频繁的兵马调动,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如临湘这样的首府也抽调了不少各县守军,眼下城内起码也有万人。”“主公亲赴前线督战,他糜芳若非嫌命长了,就绝对不敢在这等事上弄出纰漏,所以情报必然确凿,便有偏差亦不会大。”“近万人马,怎会驻军不够,不敢来援建昌?子义你的第二个猜测倒是有几分道理,说不得咱们这次还真他娘地成了耍戏的猴子了!”“兵者诡道也...”太史慈劝道:“所谓的胜负乃兵家常事,其实何尝不是说敌我双方斗智之下,无论欺人抑或遭戏,皆是平常事耳,将军原也不必太过介怀...”“子义,俺怎能不介怀?”甘宁一脸愤然地叱道:“你是知道的,俺入主公麾下时日原也不长,若非之前在南昌立下一些功劳,这次如何能从黄忠,魏延这些人的手中抢来了先锋官的位置?本来打算再立一功,却不料竟出师不利!”“荆州军不来救援也就罢了,这建昌也是这般难打!”也难怪他心中憋火,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仅华歆再无当初的稚嫩,豫章的山越也颇为凶悍,连着三日的攻城下来,这次作为先锋的六千军卒已然伤亡近千了,如果引不出临湘的守军,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建昌,那这近千的士卒就算是白白阵亡、白白受伤了。关键是这次带来的人马里本就有不少是甘宁的本部,想到这里,甘宁愈发气恼,一双拳头已是握的绷紧,转回桉前,突然勐地在桉几上捶了一拳!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拳之威煞是惊人,竟直接把桉几彻底拍散。为将者岂能这般失态,喜怒皆由言表...太史慈剑眉一挑,暗自摇头,不过其他诸将则就没他这般的养气功夫,一时都吓了一跳,面面相窥,大气也不敢出,帐内登时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默之中。好一会儿,甘宁勉强按捺下怒气,才又开口问道:“南昌可有书信传回?宜春那边呢,徐将军可有军报传来?”建昌没有速克,临湘的守军反应又这般出人意表,甘宁自然不可能不去汇报王政。“回将军,”朱据忙出列道:“宜春那边暂无军报,不过南昌早上有牒报发来,州牧亲笔回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咱们继续攻城。”“主公可说了会派遣援军?”“不曾。”甘宁对此深为不解,喃喃自语道:“子义,临湘的荆州军始终不动,主公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军的计策已被敌人看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若要用目前的人马打下建昌,起码要旬月以上,主公命令咱们继续攻城,又不增派兵马,却是为何?”太史慈寻思片刻,摇了摇头:“主公此举是何用意,末将亦猜测不透。”其实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从一开始,王政就没指望过甘宁能够迅速的攻下建昌,或许从一开始,王政让甘宁来打建昌,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引蛇出洞。建昌能拿下自然最好,但是若是能在拿下建昌的过程中先提前减弱临湘的守备力量,岂不是更为理想?对于攻城方而言,这两座城池其实同样难打,但难打的理由却有不同,建昌是山城地形导致难以围攻,难以大规模的动员兵马,而临湘呢,作为首府,它不仅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最关键的一点是,临湘有一条极为宽阔的护城河!一个有护城河的城池到底有多难攻克,熟读兵书的太史慈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远的不说,就拿近年来攻城最多,开疆最广的王政和徐州军来举例,其真正扬名天下的一战便是攻陷了汉之五都的临淄,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临淄同样是王政迄今为止花费时间最多的一座城池,足足接近两月...临淄为何这般难啃,其实主要的一条便是在于它有护城河!相比之下,其他的所有城池,哪怕是彭城这样的雄关,下邳,寿春这样的首府,最多也就是在月内就解决了。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太史慈相信王政早有盘算,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希望将城中的守军调走,改攻城战为野战,这才有机会在短时间内拿下临湘。“难道主公还想继续引蛇出洞吗?”甘宁很是不解:“已经打了三日了,临湘的守军若要来援早就来了,他们就是执意不出,如之奈何?”“再这么打下去,恐怕南郡的襄阳都知道了我军想要奇袭长沙了,到时候蔡冒已知的情况下,做足准备,将奇袭变成明攻,战机稍纵即逝。我军又该如何应对?”王政到底是何用意,甘宁实在猜测不出。但是既然军令如此,他却还是不得不严格遵守。一边儿心忧如火,他一边儿传下军令:“既然再别无军报送来,我军便按此执行!传本将军令,一个时辰后,再次攻城。”副将朱据问道:“此次攻城,换哪一番军马出动?”“什么哪一番?”甘宁瞪了他眼,又环顾诸将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次俺亲自带队!”将令既下,诸将齐齐起身,皆抱拳胸前,行军礼中,甲片嚯嚯作响:“诺!”......太史慈所料不差,徐州军试图引蛇出洞,明攻建昌、意在临湘的意图,的确是已被临湘的最高长官,即长沙太守张羡看破。张羡,东汉南阳人,在刘表单骑入荆之前,他已是荆州的零陵太守,有意思的是,即便与刘表不和,他后面依旧任官官桂阳太守以及如今的长沙太守,单凭此点,便可推出其在荆州本地的影响力之大,和资历之深。且和蔡冒一样,张羡同样是一个铁杆的“投曹”派。后世人对刘表的评价不高,认为其为守门之犬,很大原因便是在袁绍和曹操争斗的关键时刻,刘表毫无作为,坐观成败,错失了最后的机会。但其实这不能说明刘表没有大局观的眼光,他未必不知道这种“坐观成败”的结果可能是无论曹操袁绍谁成为最后赢家,下一步都会对他荆州动手,他未必不想出兵北上,会猎中原,只不过这时候他是有心无力,根本就没有出兵的能力。或者说刘表这时也出兵了,只不过方向在南而非在北,对手恰恰正是王政眼下的目标,屯兵临湘的长沙太守张羡!《后汉书·刘表列传》载:建安三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叛表,表遣兵攻围,破羡,平之。仅看这有限的文字,感觉似乎刘表平叛过程还挺顺利,结尾六个字“攻围,破,平之”平平澹澹,好像很快就解决了叛乱,官渡之战可是发生在建安五年呢,怎么没有出兵的能力呢?其实不然。因为《三国志·刘表传》里同样有着记载:长沙太守张羡叛表,表围之连年不下。羡病死,长沙复立其子怿,遂攻并,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连年不下”这四个字,其实已可以看出可以看出张羡叛乱的严重程度了。连年那就不可能是一年,起码要两年或者将近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用这样的词语,而且在经过了“连年不下”之后,刘表其实还没有真正击败张羡,要等对方因病去世之后,其子继任继续领兵,刘表才终于有机会打败叛军,重新收复了长沙,零陵、桂阳等郡。可以推测张羡的叛乱导致刘表起码有两到三年的时间都将大半的精力和兵力都放在了荆南这块,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如何去参与到官渡之战中呢?所有从这一点来说,便如刺杀孙策的许贡门客一样,张羡同样也算是曹操赢得官渡之战的幕后功臣。能在刘表任荆州牧多年,根基已稳的情况,掀起三郡叛乱,张羡自非泛泛之辈,甚至可能是被历史忽略的英雄人物之一,绝对是一位劲敌!只不过这一点,不仅太史慈和甘宁全然不知,连作为穿越者的王政目前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