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在巴赫奇萨莱的会面

1511年的暮春初夏时节，塞利姆在仅知会苏莱曼的情况下渡海抵达卡法，父子二人在港口久别重逢，却没有太多时间沉浸于亲情。

骑马至总督府邸的路程很快就在观光和交谈中度过，一踏入宫殿的会客室内，塞利姆就谈起他要来办的正事。

他在时间紧张的时刻依然花费时间来到克里木半岛无疑是目标明确的，他认为克里木鞑靼汗可以为权力争夺提供可观的助力。

“父亲，您在信中交代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外祖父正在巴赫奇萨莱等候，等您上岸的消息一到，他和鞑靼贵族都会热烈地欢迎您。”苏莱曼又期待地追问一句：“我需要跟着去么？”

“不用，我去拜访克里木鞑靼人的汗王就好，你也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孩子。”塞利姆认为带上苏莱曼不会对接下来的会面更有利，让他留在卡法处理其他事务是更为合适的安排。

休息一夜，塞利姆和十数位随从带着礼物，于清晨乘着苏莱曼提前准备好的马匹，在鞑靼向导的引领下离开卡法令人安心的堡垒和城墙，向西而去。

一众人马用三天时间风尘仆仆地抵达巴赫奇萨莱，这里并非是刻板印象中的游牧民帐篷，屹立在这里的可汗宫殿和清真寺精美坚固，来自意大利和伊朗的建筑师和艺术家在这里建设了一片占地广阔、壮观精美的砖石建筑群。

他们一接近宫殿就被一群衣着华美的鞑靼人包围了，大汗明里·格莱头顶毛皮毡帽，外穿裘皮大衣，内里则是用金线等装饰的刺绣长袍，汗王的儿子们和六大部落的首领都穿着类似的装扮。他亲自领着所有的儿女、贵族以及相应的随从出来迎接塞利姆。

这对第一次见面，先前仅有书信往来的翁婿如同老熟人一般相互寒暄，又互赠礼物，并接受在场鞑靼武士和贵族的行礼致敬。克里木汗接着热情地将塞利姆接入宫中，如同对奥斯曼的帕迪沙一样接待他，塞利姆放低姿态，以身份低微的客人、晚辈而非宗主国的“储君”的身份表示受宠若惊。

宴会规格颇高，出席的宾客数量多且身份尊贵，正菜所用食材和调味品的价值不菲且品类丰富，饮料点心有本地出产的奶酒和奶制品外、高价自外国进口的水果、坚果和果酒以及由这些材料制成的零食小吃。在场侍奉这些贵人的侍者、舞女、歌姬和乐师都是在奴隶市场上高价才能购得的高端消费品，对于以奴隶贸易为重要收入来源的克里木汗来说，貌美活好的斯拉夫女奴是最不缺的。

现下在宴会上无心取乐的他打算在主人尽完接待客人的义务后直接切入正题。

塞利姆仅是出于礼貌而简单地享用克里木汗提供的佳肴、酒水和其他娱乐活动。又公开称赞明里格莱是“拥有高贵血统、良好教养和圣人天性，虔诚、坚定、诚实的穆斯林，功成名就的君王”，这让在场的鞑靼贵族对这位奥斯曼王子有着良好的第一印象。

双方的关系并非是临时且匆忙地结成的，自克里木汗将女儿嫁给塞利姆后这以姻亲关系为纽带的利益同盟便逐步成型，塞利姆和明里·格莱都在过去的长时间内投入大量精力经营这段关系。

“岳父大人，我父皇准备退位隐居的传闻不知您这边得知了没有。”待宴会结束，无关的侍者散去后，塞利姆向克里木汗询问道。

对高门内部信息缺乏了解渠道的明里·格莱摇头道：“退位隐居？贵国发生了什么，帕迪沙他怎么了？”

塞利姆随后花了些时间将奥斯曼国内最近的重要政治新闻连同他的分析见解串在一起慢慢向克里木汗说明，这让过去主要将精力用于扩张汗国的明里·格莱对黑海南岸的局势认知清晰许多。

“也就是说，帕迪沙以退位隐居之名，准备以此让他最中意的沙赫扎德继承大统？这招看上去挺高明，想不动荡地将权力传承下去。不过将一个大国交给庸才统治却又是欠妥的决定。”克里木汗对此发表他的理解和看法，显然他并不赞同巴耶济德的做法。若是放任艾哈迈德成为帕迪沙，那塞利姆和苏莱曼就会失去一切地位，格莱家族就无法从联姻中获取任何政治收益，甚至可能还会因此被波及。

“您说得完全正确。”塞利姆赞许道。

知道塞利姆想要什么的的明里·格莱先向侍从下令道：“把人送过来，东西也拿过来。”

意识到克里木汗国可以作为助力的不仅有塞利姆一人，自巴耶济德召开那次公开表态称要退位隐居的御前会议之后，虽然艾哈迈德还没收到任何让他前去科斯坦丁尼耶的诏令，可他已经以储君自居。

在巴耶济德的默许下，艾哈迈德派遣特使前去以储君的名义拉拢克里木汗，并稍早于塞利姆抵达巴赫奇萨莱。他在信中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许诺克里木汗国的完全独立主权、将奥斯曼在克里木半岛和亚速的领地全部割让给克里木汗国。

这割地不仅仅是说说了事，这是以正式文书形式并以储君名义写的敕令，只要他支持艾哈迈德继位为新任帕迪沙，这就能变现。诱惑可真大啊，差点冲昏他的头脑，就在汗王还在衡量利弊时，他的儿子们就有人建议立刻答应，并囚禁塞利姆和苏莱曼交到科斯坦丁尼耶去。

不过明里·格莱还是老成持重，或许这两个条件可以直接抵消掉他与塞利姆之间的姻亲关系，但能不能兑现还要两说。

原本还以为汗王听从建议的特使一进房间就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见过塞利姆，可能在这里作为汗王宾客的其他人不就得他的主子艾哈迈德的敌人么？

特使打算略过汗王面前那个令他不快的男人，打破僵局道：“尊敬的全鞑靼人的可汗明里·格莱，不知您现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