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特拉布宗的毁灭（上）

三周冬季行军，伊斯迈尔麾下的部队顺利从安卡拉抵达特拉布宗西侧，其中掉队、伤病者极少，加之途中有义军民兵出于仰慕而主动加入，队伍反而比出发时更为庞大了。

“罪臣希拉克略参见殿下。”总是担心被治罪的总督以十分谦卑的姿态同米尔扎会面，使用熟练的阿塞拜疆语拍了拍马屁，并十分配合地将战局最高指挥权让给了伊斯迈尔。

“你先把当前战况给我说清楚。”

“是，是……”希拉克略陪笑着把围城全过程都讲了一遍，而后补充道：“臣以为战局僵持的根本原因一是缺乏重炮持续轰击压制守军，二是无船队以封锁城市的水路交通。”

伊斯迈尔麾下肯定没有可用的战舰，不可能解决无法封锁水路的问题，但骡马拖来了五十门重炮——准确地说还需要几天时间，路况太差。

想好具体要如何攻击这座坚城后，他接着开始进行安排，希拉克略先是将麾下各部的状况如实汇报，又表示：“我已经命令后方再集结五千新军增援至此了，不日即可抵达。”

这句话让伊斯迈尔稍稍留心，并不了解格鲁吉亚的他不知道希拉克略能从辖区内动员、压榨出多少资源，他十分在意这些新兵的质量，如果只是凑数的，那直接当劳工用罢了。

“我知道了……”单方面地将新命令输出给希拉克略后，他结束了这次会面。

对于伊斯迈尔的到来，奥斯曼守军的反应还是很迟钝，由于希拉克略的营盘在东侧，注意力便在东侧，西侧仅留少量哨兵象征性地执勤。

守军稀少且人手不足，西侧城墙防御薄弱是被红头看在眼里的，甚至有人认为：“只要现在趁敌反应不及之时登城就能轻松夺取城墙。”

这样无畏的尝试没被批准，伊斯迈尔打算更为稳妥地按计划破城。

斗转星移，萨法维军的新部署正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后知后觉察觉到新状况的守军同样适时调整，但此刻“小胡子”穆罕默德帕夏——败逃的帕迪沙得知特拉布宗仍未沦陷后特地授予——手中仅有数千素质良莠不齐的杂兵，更别提塞利姆为重整军队下令抽走最为精锐的一部，并嘱咐他做好随时弃城撤离的准备，战士是不可缺少的，“羊群”是可以舍弃的。

此刻守军的士气已经低到让帕夏忧心，他怀疑在当前的情况下，各部能不能挡得住敌军接下来哪怕一次强攻。然而他只能放任军心继续低迷——安卡拉会战的影响是无法抵消的——持续转移有价值的钱粮财物离开，并做好在最坏时刻的预案，确保能让尽可能多的战士通过海路撤离，而非全部被殉难在山坡上的主城堡里。

趁着火炮尚未到位的时间，围城的壕沟不断向前延伸，比东侧更多的火枪向城头射击，稀疏的守军无力压制前进的敢死队，他们正在护城河边填出数道通道以备登城。

“殿下，我看现在都不需要火炮支援，这防线一冲就垮啊。”对守军虚弱深信不疑的罗姆鲁汗杜尔米什如此建议，但伊斯迈尔则否决道：“殉道是光荣的，但有些牺牲不是必要的。急躁和冒进是通往失败的捷径。”

根据希拉克略的观察，奥斯曼桨帆船队每周大约会来特拉布宗两次，这一消息得到了伊斯迈尔的重视，最理想的情况便是趁往返间的空隙破城，让敌军无路可逃。

…………

“阁下，我斗胆问问，这特拉布宗城，是要守还是不要守？”依然留守在城中的卡迪奥马尔和另外几位在穆斯林社区中德高望重的毛拉、希腊社区的主教、犹太社区的拉比等人忍不住主动拜访帕夏，加以询问。

就守逃问题。穆罕默德帕夏同样纠结，但他不能明说，只是侧面回应道：“我一定会不打折扣地执行陛下的命令。”

“所以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船队离开时都会载着乘客和货物？”

“这特拉布宗桑贾克，帕迪沙经营的时间比较长，所积累的产业和随从都比较丰富……”

“所以您和您的部下有没有信心坚守城市？”

“别讲了，别讲了……”

无论是守城还是撤离都需要市民配合，穆罕默德帕夏只好向他们公布塞利姆的密令，奥马尔一改先前的质疑态度：“帕迪沙在安卡拉的失败已经不是秘密，撤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由于禁令和对民船的全部征用，即便是富人也无法私自离开，城墙内还滞留着大量平民，一方面，他们辅助守军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同时又十分脆弱。

前来找帕夏要说法的都是各社区的头面人物、民意代表，得知如今高门允许撤离后，都打算为市民们抢到这一离开的机会，他们希望守军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能让船队多来几趟。

听到这些诉求的帕夏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运走全城人是不可能的，即使算上藏在港口以防万一的商船也没有这个运力。让士兵们甘愿留下守城坐最后一趟船也是不可能的，为了逃生，败兵砍不过敌军还打不过市民么？

“都请回吧，我只会执行帕迪沙的命令。”穆罕默德帕夏没有同意任何额外的请求，表示会不偏不倚地按命令行事。

让卫兵送走访客，穆罕默德帕夏在厅里不安地踱步思考，等到天色已暗才去休息，次日晨祷后将工作地点转移至港口区，直到亲兵向他报告城墙遭受炮击让他放下撤离的准备工作。

数轮炮击后便是号声和激烈的鼓声，无数身影从壕沟之中窜出，被枪林弹雨掩护的突击队迅速越过河道，将长梯搭上已经破碎的垛墙，一拥而上的萨法维军比守军想象得多得多，完全无法应付。

如约定好的一般，东侧的格鲁吉亚军同样于此时发动大规模进攻，虽然他们缺乏重炮，但火枪射击和密集的箭矢依然能够压着守军只能躲在垛墙后。

“贼兵势大，我们不要恋战，快撤！”

分兵防守带来的削弱让守军陷入了人少的危险处境，仅一次交手，下城区的城防工事就易手了，士兵和市民组成的逃难潮在街道上流动，一些不明就里的向山坡处的上城区逃去，那里还有一道城墙。更多人则是冲向港口，试图争抢有限的船舱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