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陛下，这边走（四）

一阵烟尘及远至近，从北方慢慢过来，哨兵大惊，不敢怠慢，连忙向长官报告这一身份不明的军队。面相狼狈的他们一路奔驰，见到城墙和塔楼都不停下，径直冲到巴拉达河岸边桥梁前向城头哨兵大喊道：“救命！速速放我等入城避难！”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招呼弓箭手就位，负责把守这座城门的埃米尔一边问询，又仔细观察城下骑手的外表、旗帜，看上去不像敌军，但出于谨慎，其身份必须查明。

领头的军官喘着粗气，尽力高声回答：“我们弟兄皆从霍姆斯来，波斯人凶悍，攻城不过一日，埃米尔都被当场击毙，英勇牺牲，我只能领着能侥幸逃脱出来的弟兄逃到这里。”

言毕，聚集到城下的“败兵”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人从城外的果园摘下果实或在巴扎强夺食物充饥解渴的，场面一片混乱。已经被此景象说服的守门军官立马将所见所闻禀报给总督老爷，不敢怠慢：“你们且在河边稍等片刻，总督阁下很快就会放你们入城。”

恰好此时大马士革总督和西乌菲谢赫还在城堡之中相互扯皮，城墙内的两个权力中心在守城的任何问题上都无所不争，非常地不团结。

总督的存在自不必说，他作为开罗的代表维持马穆鲁克人在沙姆的统治，让萨拉丁城堡能够攫取此处的财富。然而外国入侵、饥荒和瘟疫的轮番打击让开罗松懈了对黎凡特的统治——总督对本地人的福祉并不关心，城堡驻军无视了市民的安全需求。

权力厌恶真空，基层你不管有得是人管。市民被迫自发组织武装以从贝都因盗匪的马刀下保卫自身利益，以至于自卫队成为了大马士革的一支常备武装，并且盛行的苏菲派也与行会的利益合流，西乌菲家族被推举为世袭的谢赫作为大马士革民众可依靠的宗教权威和利益代表。而埃米尔对此依然是听之任之，这些刁民真敢自立不成？

总督听闻城外又来一股溃兵，还得知他们的原主已死，便当即打算收拢入城进行整编以吞并这股兵马。然而哨兵多嘴地报告称不仅有马穆鲁克人，队伍中还能见到不少贝都因人，这就踩中了西乌菲谢赫——更是市民——的敏感点。

沙漠牧民就是来抢良民钱的，若被开罗册封就是和苏丹分肥的。他以品行败坏、不善守城为由坚持要将贝都因人全部安置在城外，并称：“在城外游荡方可发挥马匪的长处，大马士革虽有巴拉达河作为屏障，但城外还有可通行的桥梁和滩涂，正好可以去骚扰敌军过河。”

“这是要他们去死吧。”总督腹诽道。

看样子城堡里的嘴仗还要持续下去，然而在城下等待许久的溃兵不耐烦地向守门官兵括躁道：“敌军就在我等身后，埃米尔为何见死不救？”

还有人急躁地大力拍击城门，守门将官看不过去，吩咐下属将一些食物缒城而出送给友军，哈伊尔当即领情整队，让麾下士卒全部退回巴拉达河北岸的果园、民居中歇息，并派出斥候“探查”敌情。

关于如何攻下大马士革他想了两套方案，如果能直接混入守军行列中是最好不过，然而易卜拉欣认为此计夜长梦多，不可控因素太大，否决这一提议。

被派出的斥候去去就回，向哈伊尔报告道：“沙赫派出的部队很快就到，夺下城门稍候就能等到援军破城。”

在败兵不断鼓动下担忧易卜拉欣比坎苏·高里早到的总督否决了西乌菲谢赫的一切意见并强行结束今日的扯皮，直接向由城堡驻军把守的城门下令放友军通行。

哈伊尔将看上去颓废的败兵集结起来，门卫都认为他们是要列队进城，谁知道他下达的竟是进攻的命令。

负责开门迎接的埃米尔被一箭穿喉，几骑勇士飞身杀至，因长官横死而不知所措的士兵被割草不得不连连后退，后续人马顺势迅速杀入城中。一击得手，顺利接管该段城墙和两侧塔楼的哈伊尔又想分兵尝试夺取另外三座朝北的城门，他带来的队伍人数不多不少约千余人，但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完全可称得上是在萨法维立足的本钱了。

旗手爬到塔楼最高处，将马穆鲁克的旗帜拔下丢弃，公然打出他们的军旗以方便告诉后来的援军该门可通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遭雷劈的总督立马调遣部队要发动反击，波斯人比沙漠里的毒蛇还狡诈！贝都因人见利忘义，但他们是怎么顺利扮成马穆鲁克的，难道是阿勒颇举城投降的传言成真了？

萨法维军分兵攻取其他城门的行动不是很顺利，最靠近城堡的大门已经得到及时的增援，被派遣去攻击的分队很快就被逼回。尽管攻势受挫，但计划中的一股援兵却提前到来——穆德莱杰率领的贝都因人骑着马和骆驼赶到巴拉达河岸边，相较于大张旗鼓行军的伊朗人，早就把沙姆当做自家果园的沙漠牧民并不会引起大马士革总督的额外注意和警惕，由此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哈伊尔保持较近的距离。

新加入的生力军当即突入城区纵深之中与敌搏杀，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见闯入街巷的是贝都因人，市民民兵的斗志可就高昂了起来，只是战局的胶着却让总督心生疑虑。

“快去准备引火物，都布置在仓库；还有你，去搜集马匹，越多越好，再去探查出城的道路，越快越好！”不祥的预感促使总督做好最坏的打算，敌军的计策肯定是有准备的，如果不能立马夺回城门控制权就万事休矣。

“他要干什么？”闯入的谢赫恰好听到总督下达的两道命令，只是没有当面发作，佯装正常地继续和他商议退敌之策，因此而心不在焉的他没有再增进矛盾，就是没讨论出什么良策来。

“想烧毁粮草军需好在逃跑后向苏丹邀功？大马士革的人民可不会让你如愿……”总督要是这么轻松跑掉了，那留下来承受征服者怒火的岂不是民众？谢赫已生反心。